银竹摇曳(4)
他们的歌声响彻夜空,在银竹沟的狭长山沟里飘荡,惊醒了路边的飞鸟,震落了竹尖的积雪,为这个夜晚渲染上一层悲凉的色彩。
第2章 夜梦银竹,胡老爷子草草下葬
下大雪这天傍晚,金先明忙着在家门口的烧锅上烤酒。甑子里的酒糟已经没有什么劲道,取完最后一壶尾子酒,他就准备收工。
儿子金德礼将一壶刚从甑子上接下来还带着余温的烧酒送到偏屋,他的哑巴三叔金先福正在屋檐下的火堆上燎烤着一把蔑片,旁边的空地上还有一摞没有装上提手的撮箕。
这是兄弟金先明给他派的活,开春之后生产小队要种土豆,这些农具自然就会派上用场,生产小队用二十个工分把这项任务包给了他。
德礼连说带比划,告诉金先福这是新烤的苞谷酒,天冷了可以喝点取暖,喝完不够的话改天再给他取上一些。
金先福虽然不会说话,但对于别人所讲,通过看口型就能大致领会意思,只是他自己比划手势的时候,外人很难看得明白。
就在叔侄俩交流的时候,姜贵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金德礼跟前,着急忙慌地问:“德礼,你爹在家吗?”
“爹在里屋,姜婶啥事这么着急?”金德礼停止了跟他三叔的交流,扭头恭敬地回应道。
“我家老爷子从房上摔下来,已经归天了。”姜贵兰讲明来意。
屋内的金先明清楚地听到他们的对话,连忙跑出门来询问情况。
“我们家老爷子瞅着雪越下越大,担心把队里的牛棚压塌,爬上房顶清理积雪,脚下没站稳,摔在了牛棚门口的石墩上,当时就没气了。
胡昭恩腿脚不便,和显贵爷俩在家守着;显荣去花园公社寻他舅舅,最快也得天黑才能赶回来,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找金队长了。”姜贵兰和银竹沟其他人一样,称呼金先明为金队长。
“家里除了前几年打下的一副寿材,老人的寿衣和盖被之类的东西一概没来得及准备。”姜贵兰有些焦虑地补充道。
金先明的母亲已经八十岁出头,依然耳聪目明,她本来坐在火塘的角落里烤火,听到屋外的说话声,便拖着一双被缠裹过的小脚踉跄着来到大门前,向姜贵兰说道:“贵兰女子别着急,我给自己备下的那些青布已经在箱子里放了十多年,但阎王爷就是不收我,你先拿去应付,人一死就要穿下面的衣服,这事耽误不得。我现在还能做点针线活,过几天让先明重新扯来布料备下就是”。她说完话,转身进入到卧室里取出一大包青布衣料,交与贵兰手中。
“金奶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真是让您老人家操心了。”
贵兰用胡显荣的口吻称呼金先明的老母亲。银竹沟的其他人也这样称呼她,尽管大家知道她并不姓金,但金先生名声在外,这样称呼他的遗孀也并无不妥。
金先明让儿子德礼去通知各位叔伯,不大一会儿,金家院子的一群人就跟着姜贵兰去了胡家。
去世的胡家老爷子是银竹沟生产小队的保管员兼饲养员。
沟里的土地集中在金家和余家两个院子之间的中沟,保管室就设在金家院子旁边的土墙房里,堆放着粮食、籽种、肥料和常用的农具,钥匙由胡老爷子保管着。
上半沟是竹园,沟顶靠山脊处是稀疏的山林,便于放养牲畜,所以饲养室就设在了胡家旁边,里面圈养着几头耕牛。
胡老爷子六十岁出头,老伴去世得早,只生下一个儿子,就是胡显荣的父亲胡昭恩。
胡昭恩在前些年的学大寨造田造地运动中腿部负伤,走路一瘸一拐,更无法参加地里的劳动,所以生产小队以安抚的名义将保管员的位置派给了他的父亲。
除金先福和老太太之外,金家院子的其他人都急匆匆地穿过北边的竹林去了胡家,里外忙活着为胡老爷子料理后事。
老大金先虎在堂屋里把凌乱的农具收拾到隔壁偏屋,为布置灵堂做准备。
他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子承父业,自认为是一名赤脚医生,但名气远不及他的父亲。
但他很享受这个称谓,进而让唯一的儿子金德伟也往这个方向发展,安排在公社卫生院姜贵顺手下当学徒。
姜贵顺就是胡显荣的舅舅,一名真正的医生,任公社卫生院院长,不仅能开中草药方,简单的缝针挂药也不在话下,大家称呼他姜大夫。
老二金先龙忙着给帮忙的人准备晚饭。胡家厨房里除了一点苞谷面和一大堆萝卜,再找不出别的吃食,他搅了一锅掺杂着萝卜丁的面糊,用盐和辣椒调了味。
他有一手好厨艺,在小水河一带的红白喜事中,总能看见他在炉灶前掌勺的身影,育有一个女儿取名德蓉,前两年已经嫁至南边的柏杨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