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26)
第二日,他和余兴彩回到银竹村小学继续读书,金德兰留在病床上暂时无法返校,金先明守在病床前,也无法参加田地里的劳动。
胡显荣家旁边有一口老水井,打他记事起就从未干涸过。
即便是冬季枯水期,井水水位也只是稍微下降,待到一场春雨下过,井水就会重新溢出井口。但是这一年从春节过后,水面不再重新上升,下雨之后也是如此。
胡显荣的母亲姜贵兰找来风水先生余运文查看原因,对方告知她水井进去了脏东西,只要烧几张黄裱纸祭拜井神,水位就会恢复。
姜贵兰按照要求拜完井神,仍然无济于事,老水井反而彻底干枯了。
胡显荣家只能在地势稍微低一点的地方到处找水,刚开始还能在一些山沟里找到少许泉水,再后来连山沟里也干涸得滴水不剩,只能到竹林南边的金家院子远距离挑水吃。
胡显荣和母亲将院坝前枯死的竹子砍掉,拓荒出来一大片土地,但他们砍掉一片枯死的竹子,马上就有新的竹子死去。
曾经那片一望无际的竹林,最后只剩下靠近金家院子处的一小部分存活下来。
人们都为莫名枯死的大片竹子感到奇怪,因为有那片竹林的存在才有了银竹沟这个名字,现在却面临竹林即将消失的问题。
胡显荣挑着一担水桶,从金家院子艰难地向北行走在竹林里。
曾经苍翠的竹园没有一点生机,干枯的竹叶和枝丫铺满路面,他也感到迷惑不解,脑子里又浮现出爷爷去世那晚做过的奇怪的梦。
他想起之前余运文讲过的话:梦见银竹上房,一种可能是要涨大水,另外一种可能是要发大财。
显荣心想,目前看来一个都说得不准,反而是水井和山泉干涸,竹子被渴死,看来风水先生有时候说的话并不可信,他心里这样分析着。
自从金德兰摔伤住院的前夜下过一场夜雨,银竹沟就再未见过一滴雨水,田地里曾经绿油油的庄稼苗蔫达达地低垂着脑袋,眼看就要被骄阳烤熟。
人们渴望着一场甘霖,胡显荣一家显然比其他人更甚,除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透墒雨,再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他家的吃水困难。
胡显荣和母亲两人不可能把所有的枯竹全部砍光开荒种地,但他们已经开挖出来的一大片土地就足以让生产队的其他人眼热,尽管其收成仍要指望老天降下一场及时雨。
其中,最眼热胡家那片自留地就是余运彪,他空有一身好力气,在忙完生产小组的农活后,再也没地儿使。
余运彪找到他的小兄弟余运武,提出砍竹林开荒的想法,余运武既然能答应胡显荣的要求,自然也就遂了自家哥哥的心愿。
于是,除了金家院子跟前苟活着的一小片竹子以及被胡显荣一家砍掉的那一小片,其余的都被大力士余运彪和他的儿子余兴华砍了个精光,曾经大家引以为豪的竹园被打造成庄稼地。
天上依旧没有下雨的迹象,余运彪还是把种子和肥料撒进新开垦出来的地里,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爷变脸,因为那些种子是一家人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口粮。
姜忠学再次来到父亲的卫生院,不经意间看见了在病房陪侍女儿的金先明,遂想到了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没有告知他,便挪步来到金德兰的病房。
金先明见他走进房间,主动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姜队长,你怎么有空来卫生院了?”
“来找我爸商量点事情,见你在这里就顺道来看一下。”姜忠学一边回答,一边朝病床上看了一眼。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姜忠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
金德兰还穿着宽大的棉布病号服,但从其眉宇间和双颊上展现出来的清纯气息让姜忠学心里荡起丝丝涟漪。
“你的伤势好些了吧?有哪里不舒服及时跟我爸说,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力把你治好。”姜忠学转而关怀起病床上的金德兰。
金德兰礼貌地回答:“让姜队长和姜大夫操心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花园中心校上课。”
姜学忠被金德兰酥脆的声音吸引,更没想到这位让自己心动的女孩还是个初中学生,微笑着说道:“我就在公社旁边的联防队,离你们学校不远,以后遇上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我和你爸都是老熟人了。”
“还有,上次被劳教的金先亮是你的什么人?”姜学忠为了多听两句金德兰酥脆的声音,尽量制造着话题。
旁边的金先明抢先答道:“那是她的四叔,上次真是要感谢你的帮忙,他才免遭大罪。”
姜忠学得到了吹捧,便借势说道:“不就是打个架这么一点小事,在我们那里都不算什么,何况我姑妈他们一家还和你们在一个生产小组,做这点事情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