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竹摇曳(238)
显荣又尝试着往省城写了一封信,将情况详细说与伍金平,不久之后就收到对方的汇款单,五千元现款随即就从信用社的窗口取出来。
在人手方面,余兴平一收到通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月池河畔,还带去了几名帮手,其中的好几个人,都是胡显荣之前在李家村矿山上的工友。
前后花了不到两个月时间,月池河边就新开起一家规模最大的碾矿场。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十几台机器同时运转起来,轰鸣声震耳欲聋。
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胡显荣反而心如止水。他对这个碾矿场的未来毫不担忧,甚至认定它远比单纯地经营一口矿井还要有前景。
这个决定,不是胡显荣一时头脑发热而做出。在亲历了烧锅作坊的一波三折,经见过李家村小煤窑的偷摸开采,见证过伍金平和金德兰的服装生意一拍两散之后,他对如何经营一门生意已经有了成熟的考虑。
开起这个碾矿场,生产和加工环节才能不受制于人,所以推动起来也毫不受阻。
憨厚老实的余黑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被胡显荣安置在碾矿场,总管着那里的一切。
这个效果不言而喻,黑牛的蛮力虽然派不上多大用场,但他的老实本分给碾矿场带来了绝佳的口碑。
胡显荣的碾矿场从不在加工过程中动客户的手脚,而且效率和产能又独占鳌头,矿老板们都愿意和他做生意。
在年底之前,很多经营不善的同行就自动选择退出,胡显荣将他们的设备和地盘一一承接下来,垄断了整个月池河一带的矿石加工行业。
胡家叔侄手攥两个金馍馍,重振家族雄风的势头已经远远赶超几十年前的胡宝才老爷子。
如果那位老英雄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但是,胡显荣的计划才刚刚迈出第一步,他的心里还在筹备一张更为宏大的蓝图,只待根基扎稳、时间成熟,那些计划将逐一付诸实践。
一九八六年的除夕前,胡显荣给工人们放了一个月的假。
在离家一年半之后,他带着余黑牛再次返回银竹沟。彼时,他在月池河边闹出的动静早已传到家乡人的耳畔。
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后生虽称不上衣锦还乡,但风头早已盖过前些年挣下大钱,而今却身陷囹圄的金德伟。
胡显荣路过银竹沟口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冲动,到烧锅作坊里同昔日的老伙计打了招呼。
金先明支书,以及给他打下手的兄弟金先龙见到显荣的到来,热情地给他让了座,还从酒甑子上接下一茶缸烧酒,让这位曾经的负责人品评一番那个熟悉的味道。虽然味道依旧,但已物是人非。
胡显荣从银竹沟口那段幽深峡谷进入庙坪,到观音寨里见到两位佛心永驻的叔叔,金先虎已是满头白发,余运文的脸上也被岁月的刻刀留下纵横交错的沟壑。
面对两位老者,胡显荣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金先虎并不提及有关儿子金德伟的只言片语,依旧对胡显荣笑脸相迎。
胡显荣也没有主动向余运文提及余兴平的事,相互嘘寒问暖一番便没了继续闲聊的话题。
那个春节,胡显荣一如既往地保持低调,但仍然礼貌性地给金家院子和余家院子的邻里乡亲拜了年,以表达自己不在家时,对方给予家中母亲和弟弟的关照之情。
金先明照着惯例,请众位兄弟及其家眷们吃了团圆饭,并将胡显荣喊到场。
只是那顿酒已经完全没了气氛,除了酒量欠佳的哑巴金先福依旧自顾自地喝趴之外,大家几乎都没有尽兴,便散掉筵席。
胡显荣在李家村煤矿搜罗金德伟罪证的事,金先明支书对他虽有嫌隙,但并不清楚具体细节,再加上金先虎本人都对此表现得不在意,他也只得老老实实当一位旁观者。
对于金先明曾经使计偷走胡显荣准备用来还债的几百元钱的事,显荣也是只字不提,先明支书更不知道丑事已经败露,大家都揣着明白当糊涂,一切都不影响叔侄俩貌合神离地聊天喝酒。
正月初一,胡显荣到花园村给舅舅姜贵顺拜年,恰逢表哥姜忠学也放假回家,表兄弟两人才尽兴地喝了一场酒,姜忠学父子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跟海量的胡显荣打了个平手。
姜忠学并不好饮,但为了表达胡显荣在李家村矿山上为其提供的那些帮助,他也是破天荒地陪表弟多喝了几杯。
为恭祝姜忠学升迁至县上,胡显荣也礼貌性地陪着开怀畅饮了几杯。夜间,兄弟两人同席而眠。
从姜忠学口中,胡显荣大概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金德伟的事。
那位曾经让整个小水河一带的人引以为豪的年轻后生,现在却成为人人戳其背脊骨的警示案例,确实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