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诱拐犯(2)
雪樽心下虽奇,也不管那人意欲何为,他的确被晒的愈加头昏脑涨起来。扛着囊箧朝瓜棚小摊走去,极快立于一片阴凉处。顿时浑身轻松起来,他朝那老翁作揖行礼。“敢问老伯呼我来,是为何事?”
“郎君是否无去处了?”瓜翁笑道。
“唔……”他道。“正是如此。这天大地大我竟不知该去哪待到两月后的殿试。”
“你要赴考?”
“正是。”
瓜翁笑道。“读书人苦啊,你想寻一遮雨避日处,老朽有一地方,不知小郎君愿不愿意去。”
“哪里?”他虚心请教。
“城南有一野山,野山山腰上有一凝心寺,寺内禅房重多,可留公子避身,留公子静读。”瓜翁摇着破蒲扇,蒲扇上黄旧的叶子丝丝缕缕垂落,跟着扇身摇啊摇,像断了骨头仍爱凌空蹈足的迟暮舞姬。瓜翁扫见雪樽有一抹迟疑之色,又道。“小郎君可是在疑心我为何告诉你那地方?”
雪樽望着他不言。不是他把人往坏处想,而是人在外地,不得不多谨慎小心些。
瓜翁道。“我有一稚子,幼时极其聪慧。旁人都说他性子不像我同他娘亲……就是因为过于聪慧,他十五岁那年竟看破红尘,于我道。‘爹,人间苦难,是受不完的。我若一心向佛,或许能快活些。’怎料他说完这些话便只身去了野山,当了凝心寺小僧。我同他娘亲曾多次劝他回来,可他哪里是我们的二柱子啊,他已经是法号悯生的和尚了。还说但请施主们不要再跋山前来,他不愿再见。”说到此处竟潸然泪下,把破蒲扇直往脸上盖。
雪樽不由动容。“你是想我去凝心寺看看他?”
瓜翁略略点头。“只瞧瞧他过的如何,便足够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雪樽暗叹。可是那二柱子的做法实在奇怪,骤然遁入空门,连爹娘也不认了,多多少少违背了孝道,不过见老翁如此疼爱他,雪樽也不敢说出这些话来。只答应道。“好。我去看看他,末了下山一定来告知与你。多谢老伯提点住处,晚辈没齿难忘。”
瓜翁睨着他笑,蒲扇不摇了,也不遮面目了。他望着雪樽离去的背影,眼眸愈黑起来。倒不是老人的那种苍老感,多了些阴翳诡谲。
雪樽是个妙人。不是因为生的多俊美,而是那一身摸不着却看得见的旁人没有的干净气息,糅合了多年书卷气的浸泡,已深入骨髓的朗朗气质每每让人肃然起敬,心生爱怜之情。他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绝无虚言。他穿着粗布白衫,行路程中,衣袂飘摆像夏日初绽的白莲。雪樽的脸不是那种绝世的俊致,而是淡淡又不知不觉能摄人魂魄的清逸。眸眼澄澈似深潭静水,有风一吹,皱上一皱又可敛了静下去。然而这一双娇俏的眼却时时呆呆的憨。
他到底只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所有的囊箧压与背后,像块玄铁箍着他,他喘息连连,不由得汗如雨下。拂袖擦去额角细汗,现在的他不过刚刚离开热闹的集市,走在深山的脚下。抬头望,高高的凌冽的山巅已罩了一层冷雾,冷雾上的天阴阴的泛黑,隐约有轰隆的惊雷声。雪樽心下一慌,时候不早,不可再耽搁下去,倘在野山遇见吃人的妖物,他这身子骨哪里逃得了。再者若是雨顷刻间下了起来他又能往何处躲。心里一急,步伐就错乱起来,只听头顶炸雷一声,滚滚滔滔仿佛天裂了一道口子要将人活生生吞了去,刺目的银蓝色闪电如刀剑乱舞霹天震地,躲避不得,一声声厉雷同闪电虎虎生威如在眼前。“嘭”“嘭”“嘭”不绝于耳。雪樽哪里近在咫尺受过这样的惊吓,脚下即刻就滑倒,整个人从山坡跌了下去,骨碌碌和囊箧缠在一起,难分难舍。疼痛使他忙不迭大叫,嘴一张就吃了一口泥。等他摔的扎扎实实,摊平在泥地上。悚然的雷声随之销声匿迹,乌云密布的天顶在雪樽以天为被地为床的景象下,居然慢慢转晴。雷匿了,闪电不见了,乌云也缓然由黑化白了。
雪樽浑身抽痛,一时半会起不来。他就那样盯着天,盯着密布黑云的天慢慢洒下一道道薄暮的金光,碎金似的打在他脸上。他后知后觉的吐着嘴里的泥土唾沫,挣扎着爬起来。囊箧好在他捆的严实没有四分五裂,不过也是泥灰混合,惨不忍睹的肮脏。雪樽没时间顾及这些,提起囊箧要放与背上,突觉一只脚尖冰冰凉凉,垂头一探,他不由苦笑起来。最正常的一双鞋竟摔开了口,裹着白布袜的脚趾在雪樽的注视下屈伸了几番。
“祸不单行。”他这样自嘲。
等他一瘸一拐慢慢走着,一路上他惊异不已,在林子里瞧见了好几个炸雷炸出来的焦坑,连周旁的树木都无法幸免,炸的外焦里嫩。他看的心里害怕,难免侥幸自己没有被一雷击倒,那滋味他哪里敢想,他想都不敢想。不过他却恶趣味的一路上数着焦坑的数目,乐此不疲,像个刚学会了数数的小稚童。“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六……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