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82)
打工的钱都被男人骗走了,等不到那个男人来,她妈起先还是扛着的,生了她以后产后抑郁了,流言蜚语的攻击太猛她没扛过来,人变得暴躁易怒,后来傻里傻气,吃饭流哈喇子,好的时候会摸摸陈恹的头,抱着她在院子里叫她恹恹。
发病的时候抓着她的头发用脚踢她,问她怎么不去死,大概是陈恹长得太像那个男人了,所以她经常指着陈恹骂讨债鬼,短命儿,去死去死。
什么难听的词都骂,说到后面没力气了,就拿东西砸她,陈恹一开始哭,后来不哭了,她怕别人看笑话,也怕刺激到她妈,要是她死了,她一个人更害怕,毕竟她只有一个妈妈,也真的,只剩妈妈了。
逆来顺受是陈恹在这样的家庭养成的习惯,她挨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毕业了,别人有那个福气可以聚在一起吃着东西考虑以后要去哪所高中上学,假期怎么度过。
陈恹不行,别人找学校的时候,她在翻找哪个地方招工,她想赚钱,治好她妈的病。
尽管那需要很多的钱,她现在才几岁,还可以赚很多钱,想到这里,她是轻松的,包里还放着找到的招工单子,想回去念给她妈听,和她说说话。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没有可怕的那个人。
在她回去的路上把她拽到一旁的野草丛里,那个手没有撕开她的衣服,没有分开她的腿,感受不到那种撕裂的疼痛的话。
陈恹甚至觉得她这一生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苦不苦的,不会绝望,那些嘴巴不饶人的小镇婆娘在她的耳朵里也没有那么惹人嫌弃。
那个男人完事以后,一脚踩空被河流冲死了。
他的恶行甚至没有被人揭露。
所有人把一切都怪到这个16岁的女孩子身上,但其实,她明明还那么小。
她们说陈恹比她妈要恶心,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了,不许自家的孩子和她玩,说她秽气,搞疯她妈,还克死了人。
陈恹用这种更悲惨的方式,走了她妈的路,也变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她的人。
那个男人,她甚至没真正见过他的样子,天太黑了,只听到耳畔像野兽一样粗滚的呼吸,还有烟酒的恶臭。
公共电话亭里,在妈妈手心里攥到发白发黄,模糊字迹发散快要看不清的号码,被她偷去打,回应是。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妈妈无数个日日夜夜发疯以后歇斯底里的叫声。
泪水流进耳朵里,她没抵抗了。
日子就这样好死赖活过,妈妈疯的日子越来越少,陈恹低着头过日子,十天半个月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照常给妈妈做饭。
不治而愈也是有的,她妈慢慢好了,恢复清醒的时候,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陈恹赶出了吴县。
当着所有人,破口大骂,说陈恹不是她的女儿,叫她滚出去,滚出这个地方,滚出她的家。
说的话还是那么些话,只是她的眼里不浑浊,清明了。
陈恹走了,没想好怎么死,她身上有点钱,到了另一个稍微大点的地方混了几个月。
钱败光的时候,她想着她的人生也就那样了,于是找了一条河跳下去,没想过还有被人捞上来的好时候。
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她怀孕了。
四个月。
……
后来更苦的日子来了,梦里一幕幕交错闪过。
陈恹从梦里惊醒,坐起来大喘气,这些年,她很少有这么失态到狼狈的时刻。
基本没睡过这么沉了。
那些事情过去太久,她没有忘记,只是藏起来而已,从来没有翻出来过。
久久都不能平复。
周景延醒过来默不作声给陈恹慢慢拍着背。
陈恹一只手抵着额。
声音特别哑,“吵醒你了。”
周景延摇头轻声说,“没有。”他睡眠浅,今天早上打篮球,下去又换了一个运动,两场量都很大,他其实也很困,只是害怕醒过来,旁边又是空荡荡的。
所以一直格外留神,女人慕然惊醒的时候,他也瞬间睁开了眼睛。
“可以去帮我倒一杯水吗?”
她实在没有什么力气。
“好。”
周景延下床去吧台,厨房用具所有摆放的东西都一样,能看得出来,那天之后,陈恹没有动过厨具,都落上薄薄一层灰。
周景延洗干净一个杯子,等饮水机烧好水拿进去房里给陈恹。
进门就闻到一股凉凉的烟味。
烟抽到一半,周景延过来,她把烟掐了丢进垃圾桶,没丢准。
周景延把抽剩一半细长的香烟捡起来放进垃圾桶,看到了里面用过打结的东西,还有揉碎的说明书和包装袋,垂下眼睛。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