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我愆期(32)
走走停停,到了表妹家楼下,一眼就见到了周任。
他瞧起来似乎等了不少时间,白衬衫有些起皱,身形也不如印象中那样时刻保持如松柏般挺拔,但见了她,双眸微微一亮,脊背又立刻挺直起来。
韩译萱想,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位地头蛇的能力。
当她出现在视线中时,周任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没能发出声音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低低唤了一声:“萱萱。”
他甚至不知道对面的人有没有听见。
将近一年未见面,她远远看着他,心绪微澜。
不是见了年少恋慕对象的心悸难抑,也并非看着昔日爱人的意难平。
落花时节又逢君,无爱,无怨,亦无恨。
余下的,唯有在体味大落大起后,望向一段如烟往事的淡淡唏嘘。
就像,东风将一片飞絮吹落在掌心。
待她走得近了,不避不让地抬眸看向他的脸庞,才发觉他似乎清瘦了些许,眼底下有浅浅的青黑色,是长期不得好眠的象征。
他身上蕴着稀薄的木质香,是受了长久风吹之后的尾调残留。
Tom Ford的乌木沉香。
如果没记错,是她送给他的交往一周年的礼物。
他平日里不怎么喜欢用香水,除非他们二人单独外出约会,或者是特别正式隆重的场合。除了乌木沉香,他还有一瓶蒂普提克的檀道,也是她送的。
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她释放出一抹善意的笑,“好久不见。”
见她如此平静,不知怎么的,周任的心反而往下沉了沉。
不知道该讲什么,他手足无措,只有像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有样学样磕磕巴巴地跟着低声说道,“好、好久不见。”
“上来坐坐吧。”她说,“我猜,你想跟我聊一聊。”
故事之所以难以收尾,是因为剧中有人心怀歉疚,有人心有不甘。
把事情说开了,说清楚明白了,便可以放下了。
就让她来完成这个句号吧。
Chapter 23
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青柠汁,韩译萱回头看向周任。
接触到她的目光,他喉头微微动了动,竭力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
他很成功,韩译萱并没有发现他目前情绪和神态的异常。
何况,她也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喜欢细致入微地去观察他了。
从她那里接过饮料,他握在手心,没有拧开。
斟酌了一会儿,周任才将反复演练过的话语说出口。
“萱萱,癌症的事情的假的,是凌征岸——”
他话还没有讲完,便被她打断。
“我知道。”她说。
这话实在是出乎意料,他怔住,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你知道?”
“是,我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后续症状发生,所以在日本的时候又做了一遍全身检查,确定了没有患癌。”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就像跟所有知道她“病情”并且关心她的人解释的时候一样。
这种虚惊一场,捡回一条命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
她继续道,“一开始我以为是之前那家医院误诊,后来仔细回忆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基本也能确定是凌征岸动的手脚了。”
确认自己身体完全健康之后,她立刻就打电话告诉韩译葵了。
当时自家老妹从电话另一端爆发出的尖叫,现在想起来还依稀回荡在耳边。
周任不由得回想起某一天去韩家做客的时候,韩译葵给了他难得的好声好气好脸色,与此同时,却时不时用不怀好意的得意眼神上下打量他。
应该是那一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吧。
不告诉他,是为了惩罚他,折磨他,给她姐姐出气。
他忍不住问,“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回来?”
对于这个疑问,她明显有些诧异。
“啊?我玩得正开心,为什么要回来?”
周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觉得她这样孩子气的话语十分可爱,让人哭笑不得,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现在事情都已经清楚了,我们可以……回到正轨上了吗?”
问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甚至透出了乞求的意味。
韩译萱不太明白,她想了想他说的“正轨”,究竟指的是什么。
她想起自己“患癌”之前,周任跟她分了手,同吕先芝是准备要结婚的,大概是得知了她所谓的病情,心中愧疚难当,便一直在寻找她,婚事也跟着延后,直到现在也未能尘埃落定。
于是她正色道,“自然是应该的,这么多年你跟吕先芝终于修成正果,也实在是不容易,不该为了我的事情拖延到现在。”
周任只觉得一记响鼓重重敲在耳边,立时震得他整个人浑身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