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我愆期(29)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发挥阴阳怪气的本领。
就比如眼下。
眼下,他们正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韩译葵只觉得周任污染了家里的空气,连眼前美味可口的饭菜都让人感到食之无味,不说点什么刺他一下,心里就是不舒爽。
“周老板,”她皮笑肉不笑,“你怎么有空天天过来呀,你的大本营不是在阳城吗?不会是破产了吧?”
“破产”二字,她咬得很重,正是对他们这种无良资本家最深重的诅咒。
“远程指挥也是可以的。”他回答得轻描淡写。
住在这边,两地奔波,确实有诸多不便。
但是他的目的非常明确,一来讨好韩译萱的家人,令他们对自己不要过于排斥,二来韩译萱似乎已经不在境内,他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所以他想,如果能早日找到她固然好,可若是找不到,她总归是要回家来的,那么他便学古时候那痴愚的农夫,在这儿守株待兔吧。
终有一日,他能够等到她回来的。
想到这一点,再多的周折,再多的疲累,他也可以忍受。
*
第六站,成都。
第七站,若尔盖。
第八站,德令哈。
……
韩译萱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遇到喜欢的,便停留久一些,住上十天半个月。
遇到不满意的,第二天,甚至当天夜里,就乘飞机离开。
她一路走走停停,在很多风景里,遇见了很多人。
但谁也不曾令她驻足。
有时候她会跟张澜西分享抓拍的某一瞬景色,或者是路上发生的趣事,他总是耐心地倾听她偶尔的絮叨,又妥帖地回复。
深夜打车,她会将司机的车牌号和自己的行程发送给他,而他也总是等到她安全到达了目的地之后,才放心下来,沉沉入睡。
有时候,他也会给她分享生活中的琐屑小事。
养的白色风信子开花了,香气熏得人脑壳发晕;上次一起吃过的火锅店最近生意似乎不太好,于是一连三四天都在那边解决晚饭;楼下流浪的大橘猫生了一窝小猫,小区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
更多的时候,他们并不会互相联系。
长则半个月,短则三五天。
毕竟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但想起张澜西时,韩译萱的脸上总是忍不住泛起浅浅的笑意。
没办法,说起来确实好笑。
这一路走来,唯一与她互换了联系方式且保持着联络的男人,唯一知道她真实姓名的男人,跟她竟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他们之间,仅有过一次牵手,以及一个在告别时点到即止的拥抱。
仅此而已。
他与她,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想到这里,她拍下了手中机票的照片,发送给了张澜西。
“准备去北海道看雪啦。”她说。
他很快回复:“别忘了带一捧雪回来给我当手信。”
Chapter 21
刚走出韩家,周任便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隆冬时节,这一座大多数时间气候温暖的城市,也呼呼地刮起了寒风。
他拢了拢敞开的呢子大衣,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那串不熟悉的号码,心中蓦地升腾起一种了不切实际的希望,烘得他心头隐隐发烫。
电话的那一边,会是韩译萱吗?
如果真的是她,她准备对他说些什么?
周任在脑中喝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急忙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
他的希望就像一个热气球,不断升空,往更高的云层里飞去。
听筒里传来的低沉男声并不让他感到陌生,是凌征岸。
“啪”的一声,是气球破爆开来的声音,清晰可闻。
凌征岸开门见山,“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周任有些不耐烦,什么话也不想说,准备直接挂掉电话。
“是关于韩译萱的。”
这一句话,成功地止住了周任的动作。
“你说。”他言简意赅。
那头却沉吟了半晌,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老实说,这实在不像是凌征岸一贯的风格。
周任简直要怀疑对面那家伙是不是他本人了。
终于凌征岸开口,“韩译萱的病,你知道情况吗?”不等回答,他继续讲了下去,语速很快,“那是假的,是我安排医院伪造的。”
“……什么?!”周任闻言先是一喜,很快又愤怒起来。
“我以为韩译萱会告诉你,这样一来你就会放弃跟先芝结婚的念头,选择跟她在一起。”说到这里,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谁知道我算错了,她什么也没说,一个人离开了。”
“你他妈——!”周任拳头捏得死紧,忍不住飙出了一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