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有意无意瞥到了陆彦那阴沉的侧颜上。

“不然，该有人伤心了。”

江照眠默然片晌，才轻轻开口：“这几年我的病情一直没有任何进展，连刘医生也无计可施，我要是再逃避，还有谁来帮我呢？恐惧或许只能由我来亲手打破。”

她明知自己可能会因陈年噩梦而惊恐到夜不能寐，却还是执意坚持。

陆彦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不行……”

话音未落，江照眠柔柔握住了他的手，柔软的小手触感微凉。

她正色道：“一会儿开始拍摄，无论如何，你们不能打断，不可以影响剧组的正常进度，不然我真的会生气。”

陆彦看上去依然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他难以想象江照眠拍戏时展现给众人的歇斯底里与痛苦，其实都是发自内心，没有半点表演成分的。

那样太折磨人了。

戏里折磨她，戏外折磨他。

江照眠只是默默喝着咖啡，软糯话音平平淡淡。

“陆彦，这只是我的日常工作，可能你刚回国还不习惯。”

“你不在的三年里，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抬起眼，朝陆彦绽出一个浅浅的笑，温柔明媚。

陆彦却觉得全身的血液骤然被抽空，原本生机勃勃跳动的心，瞬间收紧，然后在一刹那破碎。

*

“来来来，一切就位！”

导演坐在了苹果箱上开始吆喝了起来。

江照眠今日化了很薄一层淡妆，乍一看像是素颜，小脸因紧张而显得有些苍白，补光灯都没能使得她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

她双手紧紧攥住衣料，手指微颤。

“Action！”

荒无人烟的景区边缘，遇到变态的邢曼曼立刻转身疯狂奔逃起来，伴随着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

身材壮硕的黑衣男像是逗弄猎物一般穷追不舍，发出一连串尖笑。

“别逃了，别逃了！”

邢曼曼吓得双膝发软，跑其实也跑不动，荒地满是枯草碎石，她脚下一崴便狼狈地摔倒在地，哭着求饶：“别过来……求你了，放过我吧……”

女孩一步步后退，看上去何其凄惨无助。

黑衣男却像是抓到宝了，双眼迸射着猩红的光，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你逃得掉吗！”

邢曼曼失声尖叫。

阴云翻滚的天空骤然划过巨大闪电，爆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

那一瞬间的亮光映照出了江照眠毫无血色的惨白面孔，清清楚楚照亮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记忆也像是随着那声震耳欲聋的雷，回到了充满血腥味的那一天。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阴沉可怖的阴雨天，处处都散发着泥土潮湿的气息。

那时十一岁的江照眠还并不怕这样的天气，赶上陆彦当保镖以来第一次休假，再没人管束着她了，她甚至和几个小朋友悄悄相约出行。

“眠眠，你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等我们吧，我们买完书很快就出来！”

“好……”

穿着小碎花裙的小眠眠乖巧地站在恐怖书屋前，望着伙伴们嘻嘻哈哈走进去，扬起软软的腔调提醒：“快点哦，我害怕……”

江照眠是陪朋友们来买恐怖漫画的，但是她没想到这家书店连门口的装潢都是血腥恐怖的风格，她一向最怕这些东西，从小到大连个鬼故事都不敢听。

不多时，一个穿着破烂满头花白的人走了过来：“小姑娘。”

“……”江照眠吓了一跳，定睛才发现这是个佝偻着身子满脸慈祥的老奶奶，她乖巧问好，“奶奶，您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形容衰败，声音有气无力：“小姑娘，奶奶已经快一个礼拜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你能不能行行好？”

江照眠一向都是心软的小孩，看见年逾花甲的老人如此落魄，不由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心中一酸。

年幼小兔愣了片刻，讷讷道：“啊，好……”

她翻出小钱包，掏出了张二十块钱，刚想递过去的时候便收回了手，转而拿了一张一百块的。

老太太似乎未料小孩儿出手如此阔绰，神色犹豫了下。

“哎呀这可要不得，都是父母血汗钱！我个老婆子吃什么不是吃？善心的小朋友，你赏我口吃的就行了！”

她转手一指拐角处。

“你看见那边了吗？那里有家小面馆，一大碗面才五块钱，你陪我去买碗面就行了，我可没脸皮要你们的辛苦钱！”老太太连连作揖，感激涕零，“好人一生平安！”

小眠眠并不熟悉这边的路，但是她心中盘算了下，书店距离面馆才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一会儿很快就能和朋友们汇合。

她点了头，在老太太引路下直奔面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