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晚餐(57)
躲雨的时候顾压星依然全然忘记了躺在边上的醉鬼,因此那醉鬼因为被大雨当头劈醒而惊坐起的时候,顾压星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
雨幕成为了两个男人之间视线的阻碍,一个坐在车厢里,一个坐在地上,不过都在看对方。
醉鬼脱离了醉,倒还是个清醒的人。他看了看顾压星的货车,想了想昨夜自己喝酒的地方,也知道自己估计是醉倒了被顾压星带到这里来的。
醉鬼高喊一句:“哥们,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他的声音也似一杯醇厚的老酒,很有沧桑的味道。
顾压星在车里喊话回他:“你昨晚倒在路上了,差点被轧死,我就把你捎到这里了。”
雨声滂渤而嘈杂,但两人的声音都不小,还是能让对方听清。
醉鬼突然笑了。头顶着雨势,笑声依旧肆意:“谢谢了,兄弟。昨晚我喝多了,麻烦你了!”
说话爽朗,对顾压星的胃口。他于是招呼他:“举手之劳。先生要不要来避避雨。”
醉鬼兄弟没有客气,从地上站起来,快步走到了车厢边上。
不必再多此一举地放下小梯子,顾压星伸出手,就能把他拉上车上。
“谢谢了。”
“没什么。”
外头的雨丝毫没有小下来的趋势,车厢里虽然冷气十足,但敞开的门使得内外的空气流通,带来几分难得的舒爽惬意。
刚上车厢的醉鬼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周围一圈,感受到车厢里的冷意和干燥,又看到里头堆砌的一层层箱子。他的目光最后回到顾压星身上,用弥漫在眼角的肆意的笑来掩盖心中的一分凌厉。
顾压星同样有一双打量人的眼睛,在与他面对面的时候,他当然也在思考眼前这人的身份。是个粗人,但不是个粗子。
“先生,怎么称呼?”顾压星问。
“琴风。琴瑟的琴,风雅的风。”
顾压星横眉一挑。琴风,这样的名字,有种莫名的虚幻感,不似一个人名。也许是他的化名,这也说不准。就像清梦的名字原也不会就叫做清梦。
“顾压星。”他却坦陈相告。
“幸会。”琴风伸出右手,顾压星与他相握。
两只手握在一起,用的每一分力量其实也都是对对方的试探。
琴风的手上有茧,拇指和食指的两侧有,指节处也有薄薄的一层。
顾压星心里敲了敲警钟。
这样的茧,只有常年握枪的人才会拥有。
此人真的不简单。
当然,顾压星一车的焰火也不简单。
琴风身上止不住地往下滴水,水滴砸在车厢的底上,滴答滴答地蛮有节奏感。
顾压星的衣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同样湿漉漉的,只不过滴水没有那么快。
其实他的行李包里是有能更换的衣服的,但此时并没有更换掉它们的必要,便勉强这么穿着,接着跟琴风讲话。
“琴先生,昨晚怎么会醉成那样?”顾压星问。
“兄弟别太客气了,叫我琴风就行。”琴风扯了扯粘在身上的衣裳,“昨天弄了些好酒,没忍住,就喝倒了。我喝酒一向又爱乱走,每次喝得烂醉,醒来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
“嚯。”顾压星想起昨晚在自己车前忽然倒下的他,但凡自己稍微分点神,这人也就一命呜呼了。
“说起来也是命大。还是得谢谢你。昨天是在进区的路上捡着我的么?”
“对。”
“幸好没被你压死。”
确实,顾压星心里想。
琴风的目光顺其自然地往车厢里的那对箱子转去,他用手指虚虚地向顾压星指了指,笑着问:“兄弟,你这车里运的是什么?”
他的年龄比顾压星大上不少,胡茬子挂满了嘴侧,笑起来时眼角的褶皱也层层叠叠。但这男人身上却只有成熟而沧桑的意蕴,而非苍老的无力。
顾压星同样也是笑:“干花。”
“干花,原来如此。”琴风点点头,“这可要小心点,贵重着呢。”
“的确。”
“这是要运到哪儿去啊?”
顾压星毫不犹豫地回答:“岭北域域城。”
“喔,蛮远的。怪不得用飞腾新造的货车呢,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好好地给人家送到了。”
两人正聊着,外面忽然站了个人。
热烈的雨声把清梦本就轻盈的脚步声完全遮盖,因此即使是向来敏锐的顾压星也没有察觉她的靠近。
刚才,清梦悠悠地醒转,却发觉身边没有顾压星的踪影。无助感无端端地席卷了她,矇昧的起床气也一扫而空,赶紧下来寻一寻顾压星。
第一个寻的地方自然是车厢。
顾压星和琴风一同转头。
雨中的女子衣衫尽湿,发丝凌乱地铺在肩上,张皇的神情似乎在寻觅着什么,而在看见他们之时,眉头那股愁思又瞬息间散尽,只剩下舒然的轻松与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