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晚餐(18)
顾压星一想,确实。摩托在公路上飞驰,对一个小朋友来说是怪危险的。于是便给他买了。
由于记不清顾辰头围大小,他挑的是小孩用的均码,没想到竟然刚刚好。
“戴着难受吗?”他问。
顾辰转转头,感受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压耳朵,但笑着答:“不难受。”
父子俩骑上摩托,顾压星在前,顾辰在后。小胳膊环着爸爸的腰,头盔贴在爸爸的背上。
“坐好了吗?”
“嗯。”
于是摩托发动,一声短促的轰鸣,不少学生纷纷转头来看。
又有人说:“好帅。”
也许说的不只是摩托,还有车上那一大一小。
戴上头盔的顾压星,挺拔的身材和隐藏在衬衫下的肌肉,值得起那好帅二字。至于顾辰,尽管年纪小,但坐在顾压星后头,身上也镀了层炫酷的彩。
当然,这“帅”的前提是,这父子俩不是粗子。
“走了?”
“嗯。”
摩托车扬长而去,顾压星不再和儿子交流,毕竟在风中,声音并不能很好地传递到对方的耳中。
因为车上多了一个孩子,他的油门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放开。
上公路,直到41号区的出站口,车速始终均匀地保持着。
或许对于顾辰来说,想明白为什么城里的环境和家里的环境差距那么大,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尽管回家可以见到爸爸,但每次放假,他都会小小地,在心里失落一阵。
学校里,每个人都穿得干干净净,老师们脸上都带着明媚和善的笑容,食堂里供应的饭菜也那么清爽可口。每个月的郊游,在城市里跟着带队老师走走逛逛,看到的高楼大厦那么多,靓丽的服装,公园的小游乐场,玩具店的新奇玩具,一切都能让他眼里有光。
而他的家在哪儿呢?在距离城市一个半小时摩托车车程的安置区,在钢棚和水沟中间。他当然知道安置区的人们都不敢招惹他的爸爸,但那有什么用呢?
住在家里,总能闻到隐隐的霉味,走在小路上,还得随时小心窜出来的野狗。爸爸告诉过他,野狗没什么可怕的,但他怎么可能做到一点都不怕呢?上一回,爸爸让他把一袋子纸拿去给东梁爷爷,一只黄白色的土狗一直围在他的腿边呲牙咧嘴。要不是东梁爷爷看到,估计他都要被咬了。他怎么能做到一点都不怕呢?
爸爸也告诉过他,在学校里,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从41号区来的,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小小年纪的顾辰,脑袋里装了太多的疑惑。
在课业之外,他要思考的事情太多太多。
也许在学校里他不会想着这些,但坐在长长车程的摩托上,贴在爸爸的身后,他开始思考。
一动不动,顾压星以为他睡着了。
顾辰还没想通呢,摩托已经停了。
“到了。”顾压星轻轻拍他。
顾辰是醒着的,当然一拍就起。
顾压星先下,随后把顾辰抱下。
小脑袋转了两圈,发觉这地方陌生,问爸爸:“这是哪儿?”
“三沟子。你东梁爷爷搬到这里来了。”
“哦。”顾辰点点头。
顾压星伸手指了指沟子对面的两件砖房,告诉顾辰:“那间是东梁爷爷的仓库,那间是东梁爷爷住的地方。”
“哦哦。”顾辰又点点头。
他不喜欢这里,水沟弥漫出的臭味几乎要熏死他。但他不说。
顾辰小跑,从三沟子上头的竹板桥上走过。
竹板桥已经换成了新的,踩在上面十分安心。顾压星在顾辰身后喊:“你东梁爷爷在仓库那间!”
顾辰于是往仓库那间跑去。
还没等到他跑到,仓库的门已经开了。东梁一脸灰尘从仓库里出来,朝顾压星喊:“你是算命的吗?这都说得准!?”
顾辰跑到东梁面前,笑嘻嘻地喊他:“东梁爷爷!”
“诶!”东梁笑嘻嘻地回应。他想伸手抱一抱顾辰,但看看手上的灰,决定先把灰拍到自己裤子上再动手抱小孩,谁知顾辰这小滑头竟然退后一步。
“爷爷,你身上有股味道。”顾辰皱着眉头说。
倒不是嫌弃,而是陌生,是恐惧。
是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东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味道?哪有味道?
顾压星迈着大步姗姗来迟,问:“怎么了?”
东梁问:“我身上有味道吗?”
顾辰坚持:“有!”
顾压星凑近了闻,摇头:“没有。”
其实有一点点味道,只是不明显,所以他很给面子地说了没有。
他跟东梁对视一眼。
东梁对顾辰打哈哈:“你看,你爹都说没有了,你闻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