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9)

作者:甘蔗羽荒

常迩:“……”

“我来时见你屋中没有点灯,本也不想打扰。”连仪解释,“但这里的下人说你自从出了棋室进了卧房后便一直没出来,晚饭也没吃。”顿了顿,继续,“我担心你有不虞,就想敲门试试。”

常迩也沉默。

去找阿溪前她在棋室设了个障眼法,这里的下人知她情况特殊,不会轻易闯入,跑回来后她收了障眼法就进了卧室,没去吃饭——她本是妖,不必日日进食——但在旁人眼中,大概是有点不对劲。

如今连仪这么一问,倒是难解释。

“下午被一个珍珑局困住了,故而……心情不快,而已。”常迩不想再谈这个,岔开话题,“公子没有其他事了?”

连仪没再追问:“确实有一事。”他向后伸出手,管家见状把一幅画放到他手中。

常迩:“……”

“阿溪今天捡了一只白兔,十分喜爱,央着唐先生画了下来。”连仪说道,“只是那小东西不是家中所出,也不知哪天就丢了。我怕她到时候难过,便想请你照着雕一只……说来不怕你笑话,阿溪对它看得紧,让她把兔子送过来恐怕不能,所以只好麻烦你对着画来做了。”

常迩一时无话可说。

也亏得连仪没有带着兔子来找她。

“小事一桩……不麻烦。”常迩扯出一丝笑,接过了连仪手中画卷,顺势打开。

只一眼,常迩凝住了。

她不做声,连仪觉察有异:“常先生?”问了又意识到不对,伸手晃了晃,拉回常迩的视线。

“公子……”常迩的脑子有点乱,视线扫过连仪的双眼位置时就更乱,“公子待令妹当真用心,白天日理万机,这么晚了还为这种小事亲自跑一趟,难怪会让京中佳人倾心。”

连仪一愣,笑道:“先生又开玩笑。”

常迩捏着画,问:“这么晚了,公子吃过饭了吗?”说到着,像是才想起,目光掠过管家,“唉,看我这脑子。老先生和公子寸步不离,这种琐事自然轮不到别人来提醒了。”

“是。”连仪莞尔,“我行动不便,要是没有贺老时时跟着我,只怕寸步难行。”稍顿,欠身道,“既然常先生没有异议,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早点休息。”

主仆二人转身离开,常迩看着,忍不住扬声道:“连公子。”

连仪停步,回过身来,无声询问。

“你如此疼爱连姑娘,可要是连姑娘真的入宫,事有不虞,鞭长莫及……你不怕吗?”

天幕云沉,无星无月,常迩看不清连仪的表情,只看得到他动了唇。

他说:“我尊重阿溪的意愿,也相信,陛下是个明君。”

——

夜深梦酣。

阿溪在梦中又回到了幼时。

蓬门荜户,双亲安好。她一贯不爱读书,总爱跟着阿锦胡天胡地。每每溜回家,要是被爹娘发现,就要关柴房。

柴房很黑,四下寂静。阿溪靠窗乖乖坐,黑眼睛啊望着灯火。

细白的手臂从窗缝伸了进来,摸索着探来。阿溪抬手去接。

孩童的手忽而抽长,五指按住阿溪的肩膀,剧烈摇晃,晃得……天旋地转。

她迷瞪瞪地睁开眼,就见一个黑衣黑发的姑娘趴在自己床边。

“快醒醒!你哥有问题。”

阿溪宛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双眼圆睁。

不料那兔妖目光一沉,又说:“又或者,是你家有问题。”

阿溪:“……”

片刻后,一人一妖在床上相对而坐。常迩罕见地一脸凝重,阿溪看得忐忑不安:“常迩,我兄长只是不知道那兔子是你,才……总之他不是那种人,真的。”

常迩:“……”她抹了把脸,冷静下来,“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把连仪来找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但那幅画,不是唐随画的。”常迩说,“虽然临摹得很像,但我看得出来。”

阿溪一愣:“你是说……”“公子目不能视,从傍晚到夜里,那幅画定然经过旁人的手。”常迩道,“所以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画是他要换的;二,画是别人趁他不察偷换的。”

阿溪沉默了。

从兔子到画,原是她和常迩定的局,为的是拿到唐随的画作为调查的线索。连仪拿走画本是意外,但现在画被掉包,事情忽然显得疑点重重。

要么唐随确实有问题,甚至在连府还有内应,悄无声息就换了画。

要么……

“是不是兄长也对唐随起疑了?”阿溪问。

“那原因呢?”常迩叹道,“公子为什么怀疑他?”

阿溪是因听骨而觉察异常,连仪却甚至双目失明。

这问题不经细想。

又一阵沉默后,阿溪看她:“常迩,他是我兄长。无论他隐瞒了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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