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平时那样把所有门窗关好，然后打开大铁门好让她的车开出去。搞定这一切，正要开车门，却突然听到猫叫声。

沈问茶汗毛竖了起来，仿佛有冰块砸在脊椎骨上。猫毛、血、肉、脑浆混在一起的画面蒙住了她的视线。她颤抖着手打开车门，强迫自己赶紧离开，不敢去想猫在哪儿。

不对，这猫叫声好像有点不一样，很凄凉，也很无力，断断续续，细如藕丝。

’愈姝‘没有猫，所以这声猫叫只会是隔壁的可可。可可偶尔翻墙过来闲逛，次数不多，所以沈问茶平常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不行，猫叫声太清晰了，仿佛就在车底。

在车底！

沈问茶立刻从车里弹出来，把院子的灯全打开，照得地面亮堂堂的。她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对准车底一照。是可可，肥胖的身躯底下还有一滩水。

是了，小朱朱说过可可怀孕了，还说可可过了预产期还不见有动静，打算明天送她去看兽医。

就算沈问茶无论是在动物分娩还是人类分娩方面都毫无经验见识，这下她也猜得出可可是羊水破了。

沈问茶忍住恶心的感觉，从大门出去跑到隔壁叫人。可是今晚是周日，工作室没放假的都去“香颂之夜”附近的咖啡店待命了，只有院子里有灯，室内黑得看不见一桌一椅。沈问茶头皮发麻，只得回到自己的地方，在距离车一米远的地方站住。

她先是打电话给小朱朱和方姐。方姐在医院照顾母亲，赶不过来。小朱朱作为程奕助理，肯定要随时待命，所以他也来不了。他在电话里拜托沈问茶再观察一下可可的状态。他做过猫咪生产的功课，听完沈问茶颤抖着声音给他描述可可此时的情形，立刻带着哭腔拜托沈问茶把可可送兽医院。他说可可很大可能是难产了，要做剖腹产把小猫拿出来。

沈问茶只能答应他。她打电话给许惟琛，叫他赶紧过来，然后躲到门廊台阶那儿抱着双腿坐下等他。这地方离车子有一定距离，但可以观察到可可的状态。沈问茶把手机的手电筒光对准可可，每隔一分钟挣扎着从双膝间抬起头来看看她，再迅速低下头。可是就算眼睛看不到，也挡不住微弱凄凉的猫叫声钻进耳朵。沈问茶捂住耳朵也没用，可可的叫声逐渐和当年的那只小野猫被捏住后颈皮的挣扎声重合，像是要把她的心碎成一团破烂的血肉。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她当年救不了不代表现在救不了。她足够强大，足够有话语权。

沈问茶咬牙站起来重新打开身后的门，慌慌张张地进屋里找布料一类的东西。一楼没有就到二楼，二楼也没就上天台。天台放着她的围巾，恰好可以拿来抱猫。她来不及细想，拿上围巾就走，下楼时差点滑倒。再次把门窗锁好后，她屏住呼吸把围巾铺在地上，然后俯身，双手伸进车底。

程奕抱怨过可可性格不好，从来不让他撸。沈问茶做好被可可抓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可可乖得很，爪子收好，顺从地被她抓着四肢拖出来。沈问茶把她放在围巾上，包好把她抱起来。可可是真的重，毫无预期的沈问茶差点折了腰。把可可在副驾驶座安置好，沈问茶赶紧定好导航，直奔最近的兽医院。

这个时间点兽医院几乎没别的客人。沈问茶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面，拼命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总有一丝丝悲观的念头逃出她的刻意压制，蹿入四肢百骸。医生说可可状况不妙，只能尽力。沈问茶说不出自己听到这话是什么感觉。她甚至分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29岁还是6岁。她哭得涕泗横流，扒着窗边拼命向下伸手，似乎要抓住那只从六楼扔下去的小猫。她太小了，根本无法把小猫从成年男子手上抢过来。从此她再也不能和猫接触，猫会提醒她，她曾经是那么无能。而直到此刻，她还是无能。

程奕和小朱朱赶到时，正好看到沈问茶满脸眼泪的样子。程奕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哄道：“没事了，我在呢。”

小朱朱全身贴着门缝，试图听出些声音来。

沈问茶拽紧程奕的衣服下摆，放肆大哭。程奕的脸隔着灰色口罩贴上她的额头，空出一只手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再过两分钟，许惟琛终于喘着粗气赶到。沈问茶开走了车子，他又不熟悉打车软件，只能搭乘公共交通过来，好不容易赶到’愈姝‘，人和猫都已经离开了。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小朱朱没反应过来差点扑倒门后的医生。

“猫妈妈没事，就是胖过头导致生产困难。四只小猫，活了三只，两男一女。”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