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273)

作者:青橘一枚

冯驾眉开眼笑,抬手拿一根手指冲着冯状虚虚轻点,一边摇头一边打哈哈:“哎哟哟,管家,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

冯状激动不已,只抬手拉着冯驾的袖子不撒手,那双老茧遍布的手因着长久的田间劳作,变得愈发黝黑。

一干婢仆也合拢过来,簇拥着冯驾,眼里无不亮闪闪的都噙着泪。

冯驾无语,扶额轻叹,“好了,好了,都快回府吧,全挤在门口,可是要唱戏给路人看了。”

听得此言,冯状才猛然回神,忙招呼众人赶紧让大人回房休息,莫要再耽搁了!好一阵人仰马翻,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才簇拥着冯驾进了府门,冲前堂而去。

……

冯驾用了这一年来最丰盛,最惬意的一顿晚膳。冯状为他架起了彩绢围屏,备好了沐浴用的水,香胰子。酒足饭饱后,冯驾便独自一人摸着肚子,踱着方步进到内室,宽衣解带,开始清理自己那污垢遍布的身体。

冯驾出身寒门,因着自小的习惯,他不喜欢有人伺候自己沐浴,房里没婢女也没小厮。为他取用方便,冯状在浴盆的一旁放了一条春凳,供冯驾放置巾帕与换洗衣物。

冯状很贴心,他知道冯驾的身上一定脏得可以,不多时又让小厮抬进来另一满盆水,热气蒸腾,清莹秀澈。

冯驾很高兴,换了一盆水,只觉周身毛孔尽开,通体舒泰,惬意地大呼一声过瘾!

小厮们抬走了废水,留冯驾一人在内室里继续泡热汤。没了人打扰,不知觉间乏意袭来,冯驾竟靠上木桶的边缘,阖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有细碎脚步声响起。

冯驾常年习武,敏锐与警醒早已植入骨髓,更何况如今是在浴盆里,自然也不会睡得像死猪。

只是他并不想动,那脚步细碎轻浮,来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想,不是替他铺床的念春便是替他收拾房间的念夏。

可是,出乎人意料的是,那脚步并不只囿于外间那方寸之地。细碎脚步目的性极强,它直通通冲围屏背后而来……

冯驾想,怕不是冯状又给他寻来个女人“活泛筋骨”?或者,还是那死性不改的周采薇?那女人都能混进他的军中去煮饭,想来混进这冯府也不是难事。

心底微动,冯驾依旧不睁眼,只抬手捻起身边放香胰子的木盒盖藏于掌心,只等来人转过围屏……

冯驾凝神静气。

一阵清浅的呼吸透过霭霭雾气钻入他的耳中。

他的心跳瞬时漏了半拍。

鼻尖传来熟悉的清浅梨花香,冯驾的手指有些颤抖,指间那木盒盖悄无声息滑入水中……

心中一个激荡,他正想睁眼转头,颈间轻轻挨过来一丝冰凉,冯驾知道这是刀锋。

女子冷冰冰的低语传入耳中:“死鬼,我找你讨债来了。”

不知是否因为热汤太热,还是屋中水汽太浓,冯驾的眼底湿湿的。

他没有回头,只抬起自己湿漉漉的手抚上那只紧握刀柄的素手,轻轻摩挲。

“你可回来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薛可蕊愤怒了,她手里还握着刀,可是澡盆里这位被“劫持者”明显还没有感觉到她具有攻击性?

薛可蕊不甘心,张嘴想要告诉他,她是回来杀负心汉的。她想做出居高临下的气势来,便迈开大步朝澡盆走了一步,好让自己的声音更靠近“被劫持者”的头顶。

可是冯驾是在洗澡,澡盆边缘湿漉漉洒了一地的水,薛可蕊不管不顾地一脚踩上去,脚下一滑,下盘不稳,滋溜一声竟扑向地面!

她的手里拿着匕首,匕首正紧贴他的颈间,她脚下一滑,手上便没了准头。冯驾眼明手快,张开大掌一把握紧她的皓腕,又觉此种姿势还硌着个澡盆,对她来说角度不对,用力过大怕是会掰得她受伤,便就势又松了松。

刀锋渐近,冯驾腰间一个用力将自己的上半身微微上顶,奋力向后一仰头……

犀利的刀锋擦着他的下巴,破空而过。

他的手依旧握着她的手腕,顺着薛可蕊落地的劲,冯驾在澡盆里翻了个身,趴在澡盆的边缘,正面对着倒地的薛可蕊,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抬着她拿刀的手,刚好避免了她彻底趴向湿漉漉的地面,砸个狗啃屎。

待这波摔倒的劲过去,薛可蕊狼狈不堪地抬起了头,正好对上冯驾月牙般弯弯的笑眼:

“夫人!”

冯驾不说话还好,一说这话,薛可蕊明显又被刺激到了,她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噌地一声自地上爬起,小脸涨得通红,柳眉倒竖,一副怒发冲冠的羞愤模样。

“谁是你夫人?我怎么可能是大人您的夫人?你我既没有拜堂,也没有成礼,何来夫妻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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