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北极星(77)
一旁高大的男人俯下身来,笑呵呵抱起自己的宝贝儿子,目不斜视地经过,拖长了声音跟儿子耐心科普:“多半是服务员家的小孩吧?你看,有的父母不努力,只能让孩子在这儿趴着写作业,你从小吃喝不愁,要星星要月亮爸爸妈妈都给你,为什么还和爸爸妈妈发脾气?真不乖。”
小男孩笑闹的声音传来:“就生气就生气!你说我!臭爸爸!”
四岁大的小男孩被爸爸抱在怀里,朝她看来。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无忧无虑。
方舒雁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连灯都来不及开,径直冲向卫生间,俯身在洗手池前——
剧烈地呕吐。
她今天基本上没吃东西,现在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从噩梦中挣扎着醒转,四肢虚脱无力,浑身上下都在出虚汗,像是刚被从水里捞起。
她吐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复,拧开水龙头刷牙漱口,顺带洗了把脸,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珠,方舒雁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近在咫尺的两张脸同样的面无表情。
她离开卫生间,却没有回卧室,转而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今天外面没有月亮,客厅的窗帘拉着,屋里一片昏暗。
第四天。
从选秀节目录制回来,已经过去了四天。她从见到何展鸣那天起就开始做噩梦,直到今天仍未停止这种折磨。
方舒雁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悠长缓慢地呼出口气,起身将客厅的灯打开。
明亮的顶灯照亮黑暗的客厅,无法像阳光一样带给人温暖,但多少能驱散一些心上的森寒。无边的暗色会将人温暖的向阳面悄无声息地吞噬,方舒雁一直对此抱有清晰的戒备警惕。
她回卧室取了条毛毯,顺手把手机也拿了过来,裹着毛毯重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时,将手机屏幕按亮,垂眸看了一眼。
凌晨三点,她从噩梦中惊醒,家里空空荡荡。
方舒雁点开和曹双的聊天记录。
这个时间,曹双当然早就已经睡了。方舒雁看的是她这些天发来的一串消息,基本上都是医院里的事情。舆论风波随着时间的流逝终于揭过,她没有其他消极怠工的理由,开始恢复工作,去医院的次数无可避免地减少。
有一些行程曹双不需要跟,主动请愿留在医院照顾方慧,帮她实时转播方慧动向。
她性格活泼,语言也生动,从方慧贪甜多喝了一瓶饮料,到方慧看相亲综艺大肆输出丈母娘发言,再到方慧展望畅想女儿转行之后的新职业,事无巨细,详实有趣,方舒雁看了好一会儿,眼睛将屏幕上每一个字眼印到心里,整个人终于慢慢回暖。
对于她有意转行这件事,方慧在度过了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开始变得兴致勃勃。她十分投入地参与进了女儿的新职业试验计划,并开始坚持不懈地瞎指挥,从女儿小学时作文比赛拿了第一名,可以延展到笃定认为女儿是个被唱歌事业耽误的大文豪。
方舒雁也不反驳她,甚至顺着她的畅想,真的开始写东西。暂时没有什么特别想写的,就写她和母亲的过去,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生活。
昨天刚写到她七岁,因为落不到上京户口,方慧文化水平又不高,于是做三份工供她上学,晚饭那会儿去隔壁小学附近摆摊卖饼,怕伤她面子,还始终瞒着她。
后来被城管撵得慌不择路逃窜,正被刚放学的她撞见,她背着一直用到了初中的大书包,冲向对面马路,扑过去死命抱住城管的腿,险些被路上的车撞到。
之后母女俩被城管一同带回去教育,听说了她们家的困难情况,并没有为难方慧,连罚款都个人出资帮她交了,悄悄还了方慧的东西,警告她摆摊一定要有许可证,下次再被抓住一定没收。
当晚东西没卖完,方慧在家用剩下的食材做了好多张饼,还加了不少料,那是方舒雁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吃撑的感觉。小孩子不知饥饱,吃得实在太多,当晚上吐下泻到清晨,第二天学都没法去上,从此后对饼就有心理阴影。
是不是写得太投入,连带着最近做梦都离不开这些狼狈的往事。方舒雁抬手揉了揉眉心,决定还是把写作大业暂时放放。
她最近其实主要在研究摄影这个新领域,方慧时日无多,她怎么拍都觉得不够。
方舒雁放下搞纪实文学创作的日记本,转而拿起自己新买的摄像机。
之前完全没接触过,最开始连怎么拍都不知道。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差钱,于是直接请了个专职老师教。课刚上了一节,基本掌握了如何操作,上次去医院的时候就把摄像机带了过去,拍了很多方慧,现在影像都留在里面,方舒雁抱着摄像机仔细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