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的周日+番外(62)
“姑姑,一个人不能同时跟身边所有人生气,不然会被气死的。你一会儿气陛下,一会儿气张公公,跟我就先歇一阵儿吧。不就是斗输了吗,又不丢人。”
“哼,不丢人?你倒看得挺开?满朝文武都目睹了那个贱婢的儿子是怎么把我耍得一愣一愣的,你还觉得不够丢人?”
“好香啊。”皇后娘娘接过吴嬷嬷递来的杏仁茶,对她大方一笑,而后端着杯子咂嘴:
“我早说过,跟文官斗治国,是自取其辱。陛下固然开蒙较晚,但这几年皆是沈相亲自教导,深得他的真传。”
她停下来,小小啜了口烫嘴的杏仁茶,觉得唇齿间香甜满溢,继续道:
“咱们孙家在剑南虽勉强算个权贵,可毕竟是武将世家,也就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而已。四书五经都读不顺溜,就别跟人家学什么外戚干政了。”
孙太后凤目圆睁,重重拍在贵妃榻的靠枕上:
“难道就这么把大梁江山拱手让人吗!”
“姑姑,大梁在,孙家的富贵才在。”孙红玉撂下杏仁茶,收了二郎腿,难得正色道:
“我们想挥师南下,殷楚和柳吴未必不想出兵北伐。似你与刘述从前那般内斗,无疑在给南方诸国制造休养生息的时机。待他们养得兵强马壮,万一真的起事攻破西京,孙家的前途,又在哪里呢?”
一番话,竟是噎得孙太后哑口无言。她细品侄女的言语,心下逐渐乱了起来,朱唇张了几张,也没说出半个字。
孙红玉似乎料到了太后会是这样的反应,起身走到贵妃榻前,半跪下,握住了她戴着精美护甲的手,言辞恳切:
“姑姑,陛下的治国方略远胜于你,何必还要把持着本就不属于你的权力不放呢。你已经是太后了,即便不垂帘听政,大梁后宫也永远以你为尊。”
孙太后望着走近的侄女,她的眉眼与自己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从前,她一直觉得红玉是孩子心性,却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孩子也懂了这许多,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孙红玉微叹:“过完年,陛下已经十九了。与其等他彻底势大之后强硬逼你退出,不如现在卖个好给他,主动还政于君。对孙家,对你,都更体面一些。”
戴着精美护甲的手将覆于其上的温热一下甩开,中年妇人的语气重新冷淡起来:
“这是你说的,还是许宜臻教你说的?听说你们俩最近关系不错啊!”
皇后娘娘眸中一片沉静,坦然直视着榻上妇人的眼睛,忽而微微一笑:
“谁说的重要吗?你若觉得我说的没道理,大可当刚刚都是在放屁。不过,姑姑其实心里很清楚,我说的,都是客观的分析。”
她由半跪转为双膝跪地,向贵妃榻上的人行了个端正的礼:
“红玉言尽于此,姑姑,您好好想想吧。”
言罢,孙红玉再不多一句废话,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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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春雷动,万物生,是为惊蛰。
天气逐渐回暖,消匿了一冬的蛇虫鼠蚁,纷纷复苏。柏晓芙取出早早备好的艾叶与生石灰,招呼宣德殿众宫人在惊蛰这一天对各房间进行驱虫。
屋脚处皆撒上了生石灰,点燃的艾叶在关了窗的屋子里熏蒸,好将潜藏的虫鼠们统统赶走。
茶房此时大门紧闭,里面烟雾缭绕。屋外院中支起一张矮桌,掌事女官提前将茶叶全部搬了出来。一是怕它们被艾叶熏得串了味道,再是需要将陈茶捡着扔一扔,因为过不了多久,就有新一年的明前茶要送过来了。
“寿眉应该可以留下,君山银针……”柏晓芙一边把众多的茶罐分成扔和不扔的两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咦,我记得君山银针还有一罐完整的啊,怎么找不到了呢?香香……”
香香没来,一只大手倒是突然覆在了她眼睛上。柏晓芙嘴角微翘,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
“陛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熟悉的温和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是宣德殿掌事,这整个殿除了你就是我官最大,谁敢跟我开这种玩笑?”
李彦和撅了撅嘴,把刚刚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拿出来,将一个瓷盘放在桌上,然后松开了柏晓芙的眼睛。
“鸭梨?”
一盘雪白清香的梨片占据了小桌最中间的位置,梨片上还贴心地插了几根竹签。
“你今天早上给我穿衣服时咳了两声,是不是前几日气候太燥,嗓子不舒服了?”
融融的暖意自左胸的方寸之地缓缓流出,柏晓芙伸手拿过一个小板凳,摆在自己旁边:
“坐下一起吃吧。”
李彦和对小凳子的位置不甚满意,搬起来又往她跟前挪了挪,直挪到两张凳子快要挨上,这才一甩外袍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