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魄(73)
乔樵的信有落款,乔森的信封却是空白。乔森,乔樵……她想起最初乔樵介绍自己时跟她说他叫乔樵,樵夫的樵。樵……森……樵夫,砍伐树木的农夫。一个恐怖的想法像墨汁一样灌进她的大脑然后恣意蔓延开来,每个神经末梢都被涂染上了黑色。乔叔叔最初不知道乔樵的存在,那么这个名字,应该是乔樵妈妈起。的。如果她事先知道了乔森的名字然后刻意给自己的儿子取了这个有诅咒意味的名字……那这个女人,一定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疯狂和可怕,至少绝对不是爸爸口中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单纯女辅导员。
她想起乔樵心中说妈妈知道自己偷偷哭泣后呵斥他懦弱无能,正常妈妈,不应该心疼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会有责骂他的
心态?乔樵,你究竟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夏郁低头拉上了书包拉链。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像洪水一样冲破了她内心的某道防线。
☆、溺·乱世钟声
下午是李老头的两节数学课连上,夏郁没有什么心思听课,一下一下用笔敲打着笔袋。“咚”“咚”“咚”,像是傍晚钟楼的钟声。直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的前门,她手中的笔停下了――爸爸。
爸爸怎么会来?夏郁正想出门,看到爸爸先向李老头打了招呼,李老头出门和他攀谈了一句,两个人的表情都少有的严肃,透过玻璃窗和爸爸鼻梁上的玻璃镜片,夏郁看到爸爸的眼睛里有一抹掩盖不住的悲痛。她的心兀自往下沉了沉。爸爸很忙,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不会是他来学校找自己。
李老头进门向一脸困惑的夏郁兆招招手:“夏郁,你先出去吧。你爸爸有急事找你。”
“好。”夏郁迅速放下笔起身出门,A班的男生女生向女生投来探询和好奇的目光,她没有回头,径直挽上爸爸的胳膊:“爸爸,出什么事了?”
夏爸爸没有看她,只是挽着她的胳膊急匆匆往前走:“快走吧,你班主任那我已经请过假了。”
夏郁不敢多问,低下头,努力跟上他的步伐。直到坐到爸爸的车里,看到他沉默地把车钥匙插到方向盘旁边,她才试探着小声地说了一句“爸爸,是奶奶出事了吗?”
爸爸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迅速开始挂档点火。
“是的,你奶奶的时间不多了,记得等会到那不要哭。”爸爸背着自己,夏郁看不到他的表情。“时间不多”那四个字像是四把刀,狠狠插在了她的心脏上。她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睛里涌出来。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妈妈会忘记自己的生日,为什么这段时间提起奶奶的病他们全都沉默不语。如果奶奶的病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为什么你们不提前告诉我?还是我只顾沉湎于那些若有若无的感情而忽视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呢?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可是没用,身体所有的水分好像都变成了眼睛里的咸湿液体,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她抬起另一只手捂住眼睛,把自己和这个世界短暂隔绝,指缝间微烫的泪水像是小小的溪流,嗓子里压抑的呜咽淹没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陈飒,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夏爸爸的车开得很快,一路上几乎也没受到红绿灯的阻拦,本来五十分钟的车程开了半个小时就到了。下了车夏郁跟爸爸一起直奔门诊部旁边的去乘电梯,高三下学期以来去过医院这么多次,她居然还没习惯医院空气中飘浮的淡淡药水味和无数皱着眉头的遭受病痛折磨的脸,她胡乱擦擦脸上的泪水,这股生病的氛围紧紧压着她的神经,她比来之前更加担心和忧虑了。
“擦一下眼泪。待会奶奶看到你哭了,又该难受了。郁郁别怕,爸爸妈妈和姑姑哥哥都在呢。”爸爸温暖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肩膀上,夏郁接过纸巾,对着电梯门反射出的倒影把脸上整理干净,爸爸的话给了她某种力量,她努力平定了心绪。
因为在奶奶住院没多久就申请了单人病房,现在干净整洁的病房里除了他们一家没有别的人。奶奶已经插上了绿色透明的呼吸管,靠在微微抬高的病床上,艰难得说着些什么。围在病床前的妈妈姑姑和表哥沉默地站着,夏郁不动声色走过去,握住奶奶皱纸一样的手:“奶奶,我来了,我是郁郁。”
“郁郁,见到你,真高兴。”奶奶说话一字一顿,夏郁看到她这张慈和的对自己满怀期待的脸,忍不住又要哭出来了。
“对不起,奶奶,我来晚了。”
“不晚。今天是我们郁郁的生日,我不能死在这儿,不然,以后你的每个生日,都过不好。”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奶奶有点体力不支 ,忍不住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