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是灯(146)
“去北京看病谁能看得起,俏俏,这个钱……”
“我出!”周天斩钉截铁,“不要考虑钱,我会想办法的!”
“那行,这话就先搁这,俏俏,你知道我们这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娃娃们都还得念书……”
后续诉苦绵绵。
她们总觉得她出息了,在北京念大学,了不得,可都忘了她也不过还是个学生。
周天一颗心直往下沉。
县医院不收治,说明病情很重。怎么会呢?过年的时候爷爷明明很硬朗。她突然懊悔自己平时没太关心爷爷,一周一个电话随意两句话就挂了。爷爷不善言辞,总是说“好”,什么都好,她跟老人没什么共同语言,简单对话,无非衣食住行。
有爸妈先例在前,她怎么还是不懂珍惜呢?该得到的没得到,不该失去的却一直在失去。
周天眼泪不受控制地直流,她气自己,更恨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命运公不公平的问题,这种问题,根本没答案。
老家那边,都指望着她拿出个主意。
周天迅速擦干眼泪,冷静下来,一面给家里订票,一面跟杨烁打听医院。
她又给堂婶打了个电话:“拍片子了吗?把在医院所有检查的东西都带上,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这后我接你们。”
一切都安排好后,周天依旧觉得两脚是软的。
很快,杨烁那边回过来电话:“学姐,抱歉啊,我爸X院没什么熟人,要不然,你先试一试在APP挂号?或者,看能不能加哪个专家的号?”
挂什么科呢?周天连爷爷的病该挂什么科都不清楚,堂婶说一堆,也没说清楚,她让对方把检查单子发来,上头密密麻麻专业术语,看的人头大。
她握着手机,呆了许久,仔细盘算着自己可以找谁帮忙打听打听。
半小时后,周天打车去了梁嘉树的学校。
北京最好的综合医院就是X院,她知道,梁嘉树以后也是要留X院的。
这很丢人很丢人,可除了他,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她的自尊,她的面子,统统都不再重要。
哪怕他骂自己不要脸,也没关系,周天一颗心揪紧,别过脸,去看窗外霓虹,像惊慌失措的鸟,在城市迷惘地飞。
心乱如麻,周天却不得不逼着自己一定要稳住,因为她没人可依赖。
几经波折,她先找到原来火箭班的男同学,通过别人,知道了梁嘉树并不在学校,而是回了家。
哪个家呢?
春雷滚动,周天好半天才明白那是雷声,她得碰碰运气。
小区得刷卡,周天跟着人混进去,一口气爬上楼梯,心脏几乎能从嘴里蹦出来,周天弯腰,扶着膝盖喘半天。
许久没爬这么高的楼,有那么一瞬,她忽然就想起了行政楼,人像跌进黑白默片,她在默片里冲上楼梯,只为快点见到他,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后面还跟着鬼魅,少女的心思里,全是期待,没有其他。
直到现在,周天还是能精密地控制回忆,每一个时间点,每一次空间转换,倏忽之间,眼前世界又布满色彩和灯光,她站到了当下梁嘉树的房门前。
她镇定地调整呼吸,不再去想当年那个甩动短发的少女。
没有太多时间耽搁,周天伸手,几乎是颤抖着按下去门铃。
一定要在,一定要在,她其实在底下时往上数灯光,发现是亮着的。
门铃响了片刻,梁嘉树似乎早已知道是她,他开了门。
他穿一件薄毛衣,看着露腿的周天,丝毫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相反,眼中全然是不耐。
“我有事想……”
“不行。”梁嘉树果断拒绝,门只开一线,他随时都会关门赶客。
周天扯了扯嘴角,想对他挤出一丝友好的笑容:“我打不进你的电话……”
“周天,我刚才说的话不够清楚吗?你又怎么了?参加饭局被男人揩油自尊心受不了跑来找安慰?还是跟谁闹翻别人把你扔路上,需要我送你回学校?”梁嘉树粗暴打断她的话,根本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周天一阵眩晕,她身子很明显地晃了晃,那些什么XH你有知道怎么快速挂号你有认识专家你能先帮我看看这个检查单子你老师是不是……统统问不出口了。
“我不是你的免费司机,麻烦请回。”梁嘉树要关门,周天在极度狼狈中本能地去阻止他关门,“求你了,别关门,我真的有事,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不能。”梁嘉树异常冷酷,他看着她,神情淡漠,“我不知道你又玩什么把戏,玩弄别人一次不够,还想怎么样?还有,没有别人的邀请,擅自跑别人家里乱敲门,周天,农村出来的同学也并不都是你这个样子,你很没家教,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