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口(4)

作者:陆左左

周峤想说点什么,却做不到。身体酸痛无力,他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汤仪又坐回角落里,她大脑空白,思绪游离着。

小屋子里黑魆魆的,极淡的光像名贵的纱,从扇片间泻下来,这对在黑暗里的人来说,是那么奢侈。

不知不觉间,入夜了。

她不禁看向躺在地上的少年。小屋里光线暗淡,她看不清他的脸。

月光弥漫在空气里,他们能看得最清晰的是对方的眼睛。

少年正望着她,眸光清亮,他们目光相撞,汤仪心头一跳,别开脸去。

周峤醒了有一会了,力气恢复了一些,他想试着站起来,却失败,只能背靠在墙上,一只手撑在地上,勉强坐着。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

直到汤仪听到他张口吐出一个字,她随即扑上去,用手捂住他的嘴巴。

周峤下意识拧紧眉,他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他有洁癖。但很快,他舒展了眉心,因为他看清了女孩眼里的紧张。

她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点头,表示理解,她才慢慢放下手。

汤仪察觉到他有疑问,她起身去门上的小窗口看了看,门外看守的教官在吃饭,暂时不会来查看,门旁墙根下有个小洞,食物从这里递进来。

她取了晚饭,拿在手里掂了掂,是一个人的份量。

薄薄的劣质塑料袋里,装着两块大馒头,几勺咸菜。

汤仪到他身边坐下,她先把塑料袋放到一旁,再转头看他。

周峤也看着她,女孩伸手去拉他另一只手,手心朝上,她拿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她写道:小、心。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说话,否则被外面的教官发现,又免不了一顿惩罚。

静修室是关学生禁闭的地方,虽然会有几个学生一起被关,但不准互相之间说话。

周峤在自己手上写字给她看:这、是、哪?

四周太暗,她看不清他写了什么。

周峤拉过她的手,她缩了缩手,轻声吸气,他愣了一下,松开手。

汤仪在他手心里写道:写、背、上。

这是许多人小时候都玩过的游戏,在各自背上写字,相互猜写了什么。

汤仪小时候玩这个游戏很厉害,她每次都能猜出小朋友在她背上写的字。

为了方便,女孩坐到周峤身前,背对着他,月光如水,淡淡勾勒出她的脖颈,很纤细,她的马尾有些松了,在后颈处带下一些碎发,看着毛茸茸的,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

从一旁看去,少年像抱着女孩,女孩像坐在他的怀里。

周峤把左手给她,右手在她的背上写字,他写得慢,每写两个字就看一下她,女孩反应很快,就这样,他问她答,他渐渐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了。

这是一座名为学校的监狱。

学生平常的活动范围受限。一个班有一名老师和两名教官负责,男女生分开上课,教室里有老师看管,只要学生在校内游荡,就会被惩罚,具体如何惩罚,全看教官的心情。

学校两面是山坡,背靠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泊,翻墙出去是不可能的,除非找死。

家长把孩子送到这里,态度也很明确,除了父母打电话来,孩子根本无法联系外界。

要从这里逃出去,难度不小。

身后的少年陷入了沉思,汤仪拿起地上的晚饭,她想了想,觉得要分他一些。

她回过头,想把手里的馒头给他,少年正好也低下头,两人倏地凑近,呼吸轻轻拂过脸颊,像羽毛一样,彼此都怔了一秒。

此刻,他们依然只能看清对方的眼睛。

下一秒,两人立即转过头去。

汤仪从他怀里爬出来,她挪到一旁,胸口的心跳声如此清晰。她没有早恋过,虽然收到过男生的告白,但她很少和同龄的男孩如此靠近。冷酷的环境,让她难以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刚刚是个意外。

情绪平复下来,她又偷偷看去,少年的脸陷在黑影里,低头沉默着。

汤仪曲起手指,拿指节轻敲了敲地,少年抬头,望向她。

她自己拿了一个馒头,把塑料袋和剩下的都给他。

周峤看了眼她手上的,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又收下了。

两人默默吃着有点难以下咽的晚饭。

吃完,汤仪听到地上有敲击声,她循声看去,他向她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汤仪走过去,到他身边坐下。

少年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在她背上写:名、字。

汤仪垂下眼帘,她转过身,在他掌心写了个字:一。

周峤看着她,过了一会,在她背上写:乔。

汤仪想不知是姓氏还是名,总之,她也不是完全信他,只给他写了自己名的谐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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