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口(202)
范子川坐在诊室的电脑前,等待第一位预约前来的病人。其实,这两年他很少接受预约, 要么是感兴趣的个案,要么是人情所托,难以推辞。
敲门声响起, 范子川抬头望去,不由恍惚。看着那双相似的眼睛, 想起距离上次见面已有一年,视线越过少年,范子川看见了他身后的女孩。
周峤礼貌道:“范叔叔。”
范子川微笑着说:“一年没见,现在放暑假了吧?”随意寒暄几句, 他瞥眼汤仪, “不介绍一下?”
“我们是同学。”汤仪替他回答, 又问, “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你做好准备就可以开始。”范子川抽出一份文件夹, 边写上日期,边说,“要请他在外等待一会,回避一下。”
少年站在门口,摸了下女孩的头发,两人轻声说了几句话,两分钟后,他关上了门。即便没有特别亲昵的动作,也不难看出他们关系不浅。
人类的情感是极其神奇复杂的东西。时刻表现无比亲密的情侣,或许内里灵魂并不契合有时,眼睛所见的不一定是真的,那些都太容易被看到,混乱心底真正的声音。
或许,爱应当是用心的,而不是用眼睛来看和寻找。
来到治疗室的沙发前,范子川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道:“第一次心理治疗,我要先对你进行一些初步的了解。这边有两张量表,需要你填写一下。”
都是些打勾的问题,汤仪填写完,范子川收好量表,说:“放轻松些,只是跟你聊聊天。如果有哪个话题让你不适,你可以提出来,我完全尊重你的感受。基于保密原则,今天以及往后我们的聊天内容,我都会保密,这点你可以完全放心。”
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神情温和,在发觉她略有紧张的异样后,简单询问,便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拉开两人距离。
“每个人的安全距离都不一样。”范子川看着她的眼睛,说,“既然周峤相信我,把你交给我治疗,你也可以选择信任我。再想一想,他就在门外等你,你根本不用担心,对吗?”
不免用余光去瞟那扇门,汤仪嗯一声。
聊天过程中,男人随时进行着记录,心理治疗师有种独特的话术,能以柔和的方式来逐步挖掘、探知来访者的内心世界。
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范子川收好量表和记录,放进文件夹内,他在电脑前坐下,打单子时,问了汤仪最近吃的安眠药,他又开了一种抗焦虑的药物,让她每次吃半粒,特意叮嘱不能随意增量,否则身体会无力想昏睡。
男人抬腕看了看表,道:“每周来做一次心理治疗,没问题的话,就约在上午这个时间,如果哪天有事要调时间,电话联系我。”
诊所门口,范子川叫住周峤,说:“快到饭点了,你们留下来吃点吧,我们诊所的工作餐味道不错。”
他们对视一眼,汤仪开口:“那你留下来吧,我等会要去画室了。”后半句话,她压低声音说,“而且,我中饭必须回家吃。”
这几天,省城发生一则传闻。一中某位女生谈恋爱分手想不开,在家中跳楼轻生,所幸救援及时,没有酿成惨剧。
汤母心有余悸,现在,连工作日的午休时间都要回家看眼女儿,才感到放心。她不希望妈妈多想,最近除了画画和补课,汤仪几乎不离开家门。
“我记得,你明天就要去师大的夏令营了。”轻轻叹气,她说,“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笨蛋。”他捋起她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夏天还长着。”
一阵风吹过,树影下的光流过少年的面容,清澈专注的眼眸,教人难以挪走目光的吸引力,无法抗拒。
彼此静默中,兔子正隐藏着那些对狐狸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汤仪心跳怦怦然,语气却轻飘飘的:“那我走了,再见。”
他说:“我送你到马路对面。”
天气晴朗,阳光明亮,夏天的云总是很低,像绵软的雪山,从蔚蓝天空的另一头涌来。
随人群走上斑马线,有年轻女孩故意绕过他们,回头偷偷打量周峤,他对此类目光反应平平,不难想象,他拒绝人时的态度,没有回旋余地。
在地铁入口处,地下的凉风徐徐送上来,手扶电梯运作着,来来往往的人从他们身旁经过。
总有视线在少年脸上掠过,汤仪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挺惹眼的。
“就到这吧,我等你夏令营回来。”女孩走到电梯旁,“拜”
分开后,往前走了两步,周峤转过身,他静静看了会,直到她的身影淹没在人海中。再穿过马路,他回到诊所。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范子川站在诊所门口,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道,“你爸妈不在省城,竟然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