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60)
他攥得她的腕子生疼,雪梅眉头一蹙,“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现下可以放手了么?”
曹寅也觉得自己唐突了,立时放了手,习惯性的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煞是尴尬地看向未知名的地方,“你明白就好。”
她脸上袭了一丝苦笑,默低了头用脚下的花盆底子,磕托磕托着地上突出来得花岗石,“难道还有什么奢望吗?”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曹寅听得云里雾里,低着头靠近了问她:“你说什么?”
她依旧低睫,“现如今冬郎于我而言,只要他平安我便足矣,我跟着秦翀羽也不过是想打探些消息。”
曹寅嗤笑道:“都说女人发起情来痴傻得要命,如今我是见着了,往日纳兰同我说起你时,在他口中多是赞你秀外慧中,端重淑慎的,现今又怎会如此冲动,你竟怎么了?若要今生再见不着纳兰,你还不活了么?”
她冲他仰起下巴,眼眸里瞬间蒙上了点点雾气,“我是痴傻了,痴傻到平日里有太多顾虑,时至今日才活得如此不堪,自己爱着的人咫尺天涯,自个儿的命运竟被人随意蹂(揉)躏(lìn),竟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为什么我想要的却不能如愿?我不想要的却要强加于我?有时候突然觉着自己着实渺小,微如沙尘,看不见摸不到的,却是如哽在喉。”
她说完便一甩头朝慈宁宫方向走去,曹寅见她撩袍要走,心下一急牵住了她腾在半空的手。雪梅身子一僵,回眸看着他,曹寅如触电般撂开了手,他面色讪讪地欲言又止,他将一把玉屏箫递到了雪梅的手上,“我想,这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它的来历。如今只是时间问题,而纳兰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也许你回给他一些信物,他也便能安心。”随手指了指玉屏箫,“这里面藏着他给你的小笺,兹事体大,看过必要烧毁!”
雪梅将玉屏箫横在手中,向曹寅蹲了蹲福,不待她说个“谢”字,他早已转身离开。
至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半弯的毛月亮挂在天上,过水似的清涟了一层湖烟,月朗星稀的同时也演漾了整个夜幕。
雪梅打从慈宁宫出来,就被安排在二人间的榻榻里,可对面铺上没人,虽行动上便宜些,无奈宫内夜晚烛火管制,她从榻上摸着黑起身,将窗子一点点推开,此刻的雪倒是止了、风也停了,只那夜深沉,墨黑的天袅袅漾开,月亮从云层里透出来,因她就只穿了件薄衫,身体倚在墙下已被冻得瑟瑟打颤,借着那一点微弱的月光,她将小笺打开,依旧是她最熟悉的沈水香,罔若见字如晤,嘴角不觉颤抖,“冬郎......”
表妹如唔:
‘自妹入宫,二地相悬,分袂多日,顿如十载。比来怀想甚切,夜来微雨西风,人生几何,堪此离别。朝来坐渌水亭,花(花)径(jìng)横烟,暮波凝碧,思绪缠绵皆是汝之音容,夜半无眠常忆当初,寻思起从头翻悔,十里长亭黯然惜别,心逐去帆,情缘与江流俱转,执手又有何期?如今卿不在,无奈徒心悲恸,清夜凭栏,残星凉月,备极其凄。
忆昔与汝琴箫和鸣,此事过往皆目难忘,窗外疏梅筛影月,依稀掩映。每每穿廊过汝门,以沫之情,种种心绪非言可尽,然此种愁肠,正不知有百千几结,想彼此同知之矣,痛弊惕然。
前者因妹入宫匆忙,未得详尽,只因吾妹锦心绣肠,步步不可行差踏错,需万千谨慎。系汝于心,愿日日盼归,书短意长,痴心一片,愿为汝痴数春星,至此不渝,望淑安。’
这一刻,压抑在她心内的酸楚及思念势如瀚海倾泻而出,她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小笺,呜咽不止。时值丙夜,受罚宫女的提铃①声,咣呤呤...咣呤呤...由远至近徐徐而来,唱令之人抬头挺胸行正着步,恰巧在她门前唱了一声“天下太平”,她看着窗棂外透出的人影子,门处一动,她浑然打个激灵,含着泪急急地把攥在手里的小笺硬生生地塞进嘴里。
只见门里站出个宫女子,她也唬了一跳,捂着胸口直喊,“阿弥陀佛!”试探性地提着八角灯向她照来,“你......你是人是鬼?”
雪梅鼓着腮帮子,畏畏缩缩地站在墙角里,来不及言语。那宫女子打眼细瞧,见月光下映出她的影子来,才舒了口气冷言道:“原来是人,你做什么妖!站在那里不吭声活活把人吓死!”
雪梅奋力地把纸屑咽下去,喉咙里撕拉拉地一阵疼痛,吞吞口水方道:“姑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你进来也把我唬着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呛了口痰滞在喉咙里,险些没背过气去呢。”
这宫女子显然很不在意,走到紫檀八仙桌前,猛灌了几盏冷茶,转身嘱咐她,“我是渴极了,没法才进来的,你可别告诉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