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99)
第48章 这一年痛失所爱
有人说, 身体是有记忆的。
无论是抑郁伤痛、欢喜兴奋,还是与一个人的耳鬓厮磨,就算大脑暂时忘记了,可你的身体会一直记得, 从而本能的抗拒另一个人的接近。
“对不起……”
陌生的男人气息涌过来, 温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一双盛满了深情的深邃眼眸, 在无数个灵魂沉浮的黑夜白天锁住她的样子。
向明远了然,在她躲避的眼神中停下了动作。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书房的沙发是折叠的, 我今晚去那里凑合一夜。你好好休息。”
隔天,温眉带着愧疚早早的起床准备早餐,向明远很是捧场,要了两碗粥。
仿似一点儿也没把昨天夜晚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笑着与她闲谈:“昨夜下雪了。”
温眉听着在外晨练的老人放的京剧唱词,看着外面密而不乱的雪花接话。
“是啊,白雪皑皑, 一梦回北平了。”
向明远站起身,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宠溺的说道:“吃完早餐, 我带你去老宅。”
向家的老宅是一个四合院, 就在地铁旁边, 标准的一进院格局,院落被翻修过,但老北城的味儿甚浓, 依旧是红漆木门,青砖灰瓦,北面是正房,东西是厢房,南面是倒座儿,整体由廊贯通,廊内油漆彩绘、四梁八柱。中间有一方天井,院落里种了两颗书,一树海棠一树柿子。
冬日树叶凋零,树枝被白雪覆盖,徒有两三颗红柿悬在枝头。
向明远在廊前的茶桌上坐下,烧了一壶茶。
雪花未停,落在青墙红窗的背景里,总有一股萧瑟的寂寥。
向明远给她递过去一杯热茶说:“你坐着,我去去就来。”
他笑着走进雪里,手里拿着铲雪的木推,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用雪铲出了一个520。
那是温眉遇见下雪的第三个春节。时间荒芜,浪漫不死。
后面的几天,向明远还带她去了外婆的绣坊。
温眉去的那天,屋里檀香四溢,一首古筝弹奏的《女儿情》反反复复的盘旋在院落里。
外婆一个人坐在绣坊的大厅里,带着老花镜,娴静的绣着红色喜服上的鸳鸯。
她不知道孩子们会过来,分针走线时,还会哼两句歌。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
“我外婆也是江南的,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精通刺绣,少年时,家道中落,到北城来投奔亲戚,寄居在别家,受尽冷眼,后来遇见了我外公才算有了一个家。外公待她很好,可我母亲三岁时,他就走了,我外婆挑起家中的担子,什么脏活累活儿都干过,就这样供我母亲上了大学,成了家,退休后,又开了这间绣坊……”
向明远侧头看着温眉,向她伸出一只手:“走,我们进去看看外婆。”
他敲敲门板,老人抬起头,见着他们,笑着迎过来。
那个下午,他们在一起,学着拿针,学着刺绣,天南海北聊着,笑着……
可同样是那个春节,慕谦芊的病情却开始迅速恶化。
肿瘤转移,各种并发症一股脑的涌向她孱弱的身体。
大年初一清晨,她喘憋了一夜,虚弱的看着一屋子的人,笑说:“耶,我又长大了一岁。”
韩北言红着眼睛伏在她的病床前,怕她疼,只敢轻轻的握着她的手。
屋里的人三三两两的出去了,好像知道她时间不多,想把有限的时间都留给她心尖上的人。
“北言,你别哭,再难,我也熬过了这一岁。”她伸出手,艰难的与他撒娇:“我这么厉害,你不抱抱我吗?”
韩北言很难不破防,啜泣着将她抱起。
她满足的伏在他的肩膀看窗外的风景。
“呀!天终于放晴了,太阳好大啊……你推我出去走走吧……”
韩北言替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坐上轮椅。
她好轻,瘦的只剩骨头了,他的心翻天覆地般绞痛。
“能帮我喊一下我哥吗?我想他也能跟着。”
“好。”
……
他们走到了医院的连廊。
韩北言在长椅上坐着,慕谦泽推着她走远了一些。
“哥,这两天我时常会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那时,每次打雷,你总会冲到我房间,把我背在背上,跟母亲在世时那样哄我睡觉……我趴在你背上,无论身处多大多空旷的房子,便都不再害怕了……哥……你能再背背我吗?”
慕谦泽停了脚步,死死的攒住自己的手心,仰头看天,逼迫自己不在芊芊面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