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深夜醒来(24)
“明天给你多放点盐。”
费南斯盯着保温桶桶沿上的印记,过了一会儿,她拿勺子开始扒饭。
“晚上病房有多余的床吗?我留下来陪陪她。”
周淮顿了一下,说:“不用,你回去休息就好。”
“你嫂子情绪不稳,我陪着比较好。”
周淮抬眼看过去,费南斯正专心低头吃饭,周淮笑了下,说:“不用,就一晚,明天一早她妈就来了。”
费南斯不再坚持,说: “不是说过两天吗?”
“临时改了主意。”
吃完饭,收拾好保温桶,周淮恢复了刚才的姿势。
侧面看过去,他的脸比初见时瘦了很多,灯光昏黄,在他脖颈处留下一片黑影。
费南斯看他半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而后缩了缩脖子,靠在椅背上。
铁质休息椅,一动就嘎吱嘎吱作响。
周淮看她一眼,站起来走到电梯门口,按了往下的电梯按钮。
门开了,周淮走进去,伸手挡在电梯门上,看着她。
半晌,费南斯反应过来,跟了进去。
电梯在一楼停下,周淮出了楼,往斜对面的楼走去。
电梯停在了9楼。
周淮走在前,伸手推开门。
护士抬起头,笑了,说:“病人今天状态不错。”
周淮笑着道了一声谢谢,等身后人也走进来,他径直往里走。
费南斯要跟上去,却被护士叫住:“不好意思,晚上不探病。”
费南斯指着周淮背影,说:“我跟他一起的。”
护士哦了一声,说:“你是他什么人?登记一下。”
费南斯想起周源,说:“我是他姐。”
费南斯在登记本上写下了周源的名字,护士看了一眼登记信息,问:“周济是你哥?”
费南斯还没说话,护士突然训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哥已经病了很久了?”
费南斯愣了。
护士年纪不大,训起话来,却气势逼人,说:“不是我说啊,你们家属也真是够可以的,他都病了那么长时间了,你们家也就周淮来看过。你们人呢?干嘛去了?”
费南斯问:“什么病啊?”
护士一脸严肃,说:“肺癌晚期。”
费南斯突然觉得有些冷,冷到开始发抖。
护士见她神情有些奇怪,以为话说重了,立即低声安慰道:“好好治疗,或许还能多撑些时日。你们家属多关心、多照顾,病人的求生欲望才是存活的关键。”
费南斯点了点头,顺着周淮进的那间房找了过去。
病房里总共四个床位,挡帘都缩在床头,顶灯很亮,白光刺眼,屋内清清冷冷。
三张病床上都躺着人,似是睡着,似是昏迷,床头监护仪器偶尔嘀一声。
剩下的那张病床边,周淮正拿着手机和躺在上边的人说话。
那人头发已经剃光,鼻子插着鼻饲管和氧气,脸色犹如秋冬白杨一般,灰白沉闷。
面容和周淮相似,正看着手机笑。
费南斯推开门,走到床边站定。
兄弟俩的交谈停止了,周济偏过头看过去,周淮看一眼周济,抬头看过去。
站在床边的人,面无血色,周淮皱了皱眉。
许是病太久的缘故,周济双眼灰暗,眼神呆滞。
费南斯明白,他的生命正在倒计时。可能一两个月,可能……
周济神智还清醒,艰难地开口,问:“你是?”
费南斯盯着他,没有说话。
周济动了动,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最后躺回了床上,大口喘气。
“姑娘,你找我?”
周淮盯着站在床边的人,她目光依旧盯着周济,依旧一声不吭。
她不说话,周济转过头问周淮:“谁啊?”
周淮看着费南斯,皱着眉。
费南斯盯着床边徘徊的张香萍,她想抓住周济的手,却手一次次抓空……
费南斯想起十多年前的冬天,自己每天放学后就直奔医院,去陪卧床的母亲。
那是一段当时觉得痛苦,现在回想起来却满是幸福的日子。
写完作业后,自己一边和她说话,一边给她按摩。没有血色的四肢经过按摩后,浮肿会消散一会儿,开始有常人的颜色。
她大多数时间昏迷着,清醒的时候会笑着让自己多睡会觉……
费南斯伸手握住周济的手,低下头,慢慢按摩。
这只手和记忆里的手有些相似,苍白肿胀,按下去好一会儿才回弹。
费南斯掀开被子,抬起周济的腿,将宽松的病号服往上卷到腿根。
周淮站起来攥住她手,说:“我来。”
费南斯挣开他手,将腿曲起来,从小腿向大腿一寸寸揉捏。
周淮低声叫道:“费南斯!”
费南斯没吭声,也没看他,按完了一条腿,又抬起了另外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