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475)
晚上的宴席几家人几乎全都来了,围了满满两大桌。
本来,糜维诚和邹维海是被安排在主桌的。但是,糜维诚坚持要和辈份低、年龄小的孩子们坐在一起。
席间,大家的话题主要是围绕当年的老熟人的近况展开。提起走了的那些人,大家难免又是抹泪、又是感叹的。倒是孩子们那一桌百无禁忌,热闹得很。
这是糜维诚和秦桃花第一次见面。不过,离开菊花岭时,明如月悄悄给儿子交待的唯一任务就是要好好了解一下桃花妹妹。
糜传家知道这可能是他今生最后一次在冉州的糜家宅子里住了,他知道自己一定睡不着,他也想利用这有限的时间了解一些当年跟自己家关系密切的人家的情况。
糜传家带着糜维诚、邹维海让胡德林、秦若兰陪着仔细参观了一下自家这所老宅子之后,一起来到一进院落原来放神龛的地方。
胡德林在这里摆了茶台,主要还是方便往来的茶商们品鉴和讨价还价的。
大家围座在一起,胡德林熟练地泡了胡家最得意的红茶,轻松地聊了起来。
秦若兰说:“前一阵子来了一批西装革履的人,说是政府请回来参加活动的当年支持抗战的华侨、华商。
领头的长者叫姚岳炜,来自马来西亚,自称是原来这次宅子的主人,还带来了一份当年父亲与他大哥姚崇炜签署的买卖房屋的字据和很详细的清单。
由于他清单上所列的物件我刚刚过门那会儿大多都是见过的,我就确认他的身份也是真实的。
他们看了一圈之后,对经过多年战乱我们还能把宅子保存这么完好表达了感谢之意,接着又提出要我们报个数,他们要提供资金做进一步修缮。
德林请他们留下了修缮意见,并明确表达了我们有能力维护好这一家宅的意思。
后来,姚老先生提出能否允许他们带走一件宅子里的老物件做纪念,我们请他们自己选择。
后来,他们把放在三进院落里的一尊黑檀木雕刻的关圣人全身站像拿走了。
当年日本人撤离的时候,宅子里方便携带的东西,基本被他们劫掠一空,那尊关公雕像,对于崇尚武士道精神的他们来说,也是神圣的,他们谁也不敢动,才得以保存下来。
我们看姚老先生对整个宅子和里面的物件都非常有感情,虽然心疼,还是咬着牙让他带走了。”
糜传家笑了笑说:“你们做得对,当年本来父亲跟人家也是有言在先的,姚家是有权前来取走其中的部分可移动物品的。”
当糜传家问起原来宝来钱庄的来辉斌时,胡德林神秘兮兮地说:“国民党逃走那年,他受当局蛊惑,想跟官家一起跑,后来因为有还储收贷的事没理清楚,冉州就解放了,他就留了下来。
公私合营后,他做了银行副行长。再后来,听说总有外地人来找他,想他用当年藏起来的钱准备干大事。
原来是和台湾来的人一起密谋「反攻大陆」,暴露之后被认定是历史反革命,镇压了。”
糜传家摇摇头说:“看来他们来家,终究还只是个商贾,不懂得这「历史潮流浩浩荡荡」呀!”
糜传家带着两个孩子和秦若兰一家回祁门的时候,秦家都快闹翻天了。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桃花突然提出要去上海念高中。
秦家被定了地主成分之后,一向学习很好的桃花经常不愿意到学校去。
昨天的宴席上,桃花被维诚哥哥的经历点醒了,她不想再在这个总有人把她称为地主婆的地方念书了。
在这里,高中校里女孩子的比例本来就是非常低的,她太引人注目了。
可能是妈妈经常会和她提到糜家以及上海的缘故的,桃花似乎和糜维诚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上海对她也有了天然的吸引力。
推力和拉力的叠加,让这个五岁就开始上学,小学还跳了一级的学霸,以退学相要挟以达成去上海读书的目的。
由于要给六姨娘和弟弟举行正式的安葬仪式,糜传家在祁门和浮梁的行程由两天增加到三天,这让他们去上海的时间略显仓促。
好在他们计划的时候是按照部分马车、部分汽车来安排的。
而实际上,从冉州到上海已经完全有长途汽车运营了,虽然还要倒两次车,这实际上还让他们的行程富余出一天的时间来。
由于秦家在桃花是否去上海读书的问题上意见并不统一,虽然桃花非常想和糜维诚一起走。但是,糜传家不方便直接表态。
夏杏芳是坚决站在女儿这边的,毕竟她自己就是在上海念的大学,那里的气氛和带给人视野上、思想上的正面影响是中国其他任何地方不能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