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明月(219)
明如星说:“其实糜传家先生和糜腊佳小姐是从启蒙就开始在上海读的。当时因为糜海仓先生和他的父亲支持推翻帝制的活动,据说他们还都是早期同盟会的会员,结果被家奴告密,不得不从富饶的邗州迁徙到相对偏僻的冉州来。
糜传家当时是糜家的单传孙子,为了确保这个独苗的安全,在糜海仓先生的争取下,革命党安排他们去上海的法租界念书的。”
“后来呢?”
“后来国民革命成功后,开始办新学堂,私塾不让办了。我们这样家里有些底子的人家感觉新学校的教育质量没有保障,就想方设法把子女往上海送。
因为我和糜传家、糜腊佳是最早去的,情况要熟悉一些,自然也就成为师兄、师姐。
当然,时间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糜传家先生的足智多谋和糜腊佳小姐的如火热情,把我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他们成了天然的核心。我妹妹明如月就是那个时候如醉如痴地爱上了糜传家的。”
方芳对此特别好奇。
明如星继续说:“我带着如月妹妹到上海的时候她才几岁。当时有我这个亲哥哥在,家里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但是,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中,一有事情,糜传家总能比我想得更早、更周全、更可行,也更能照顾到每一个人。
特别是对这些弟弟妹妹们。日子久了,如月对传家由羡慕变成了信赖,由信赖变成了依赖,渐渐地爱得不可救药了。当然,糜传家也是非常喜欢如月妹妹的,不然也不会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
方芳姑娘羡慕地说:“这才叫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呢!”
明如星深情地望了方芳姑娘一眼,赶紧把目光移开,轻轻地说:“方小姐也说说自己呗!”
方姑娘俏皮地一笑说:“你是哥哥,说了半天都在讲别人的故事,哥哥先说说自己吧!”
两声哥哥叫得明如星心里有些痒痒的,淡淡地说:“我的故事很老套,也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我去上海念书的时候,已经在自家的私塾里读了几年了,当时在班里、甚至学校的里都算是大孩子,在他们中间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上大学的时候,本来我是想学刚刚从西方传到中国来的制造专业的,我总想着将来自己制造的大轮船能从大上海跑遍全世界。但是,家里非要让我学商科,还没等毕业,就回到家族的丝绸行里管事了。”
方芳故意把脸朝向车窗外面轻轻地问:“那哥哥为什么也是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成亲呢?”
明如星不好意思地说:“找不到呀!我一个商人,整天东奔西跑的,人家谁愿意把好姑娘嫁给我呀?”
方芳有点生气了:“哥哥不说算了!”
明如星这才大胆起来,他看着方芳姑娘的眼睛说:“真的!总不能让我娶一个只知道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女子吧?可是,要找一个知书达理,特别是找一个能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女子实在太难了!”
“那哥哥说说什么是知书达理、什么才算是能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呢?”
明如星也假装生气地说:“方姑娘取笑明某了。一个知书达理,身居一隅便知天下事的武大高材生来问我这个丝绸贩子这些问题,不是嘲笑是什么?”
方芳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低着头说:“哥哥的意思是说,方芳算是知书达理的女子、是能够看懂世界的人?”
明如星看着方小姐说:“前几天我看到的是一个风风火火、嫉恶如仇的热血青年,现在看到姑娘人面桃花、温婉动人,真是大家闺秀,能文能武。”
方小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哥哥过奖了,你只看到了我的表面,其实我的心里也很苦的。”
明如星说:“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成为姑娘的诉苦对象?”
方芳说:“说出来也不怕明大哥笑话,我生长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还是留学日本的。
爷爷家是经商的,姥爷家是跑船运的。我们从汉口到襄阳乘坐的那条船就是姥爷家的。
按道理说,像我生在这样的人家再说苦,真是没良心了。但是,正是因为生在这样的人家,不必为生计发愁,才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观察、去思考、去解剖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和我们所处的社会,才会用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市井百姓、普罗大众。
“小时候,我曾经试图用接济、施舍的方式去帮助上不起学的同学和那些找上门的乞讨者。
但是,当我真的走入社会后才发现,这个社会的根子是坏的。
哥哥也知道,武汉是个九省通衢的交通要冲,也是个著名的商埠,更是近现代中国社会变革的重要策源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