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钿(44)
封夫人再见着合懿总有些过意不去似得,笑脸也多了举止也亲密了,二人凑在一起出去逛首饰坊子,不少回被人说像姐俩,偶尔下棋也不光只溜着合懿玩儿,反而很耐心地指点她哪里有欠缺,哪里还可进益,十足女夫子的模样,丝毫不知道自己挡了儿子在媳妇跟前献殷勤的道儿。
三月三上巳节要前往萱蕚楼赴宴,萱蕚楼位于帝都东南方向泰和园中,高逾百尺,是为帝都最高的建筑,登顶其上遥可观万家灯火,近可见楼下街市车水马龙,每逢节日庆典,帝后即在萱蕚楼之上与百姓同乐,取普天同庆之意。
上巳节是欢娱的节日,没那么多规矩,一时间楼中歌舞升平,推杯换盏间更有方士献艺,可凭空将缥缈雾气幻化为九天之龙腾云而起,捉一把香粉倾洒即刻便有仙鹤化羽而出,教众人看得惊叹不已。
戌时末,合懿随帝后登上楼顶玉栏,楼下人头攒动百姓的欢呼声不绝于耳,街市花灯通明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她轻轻感叹,“这就是太平盛世吧!”
身侧的封鞅闻言看她,隔了会儿,他从衣袖底下探手牵住她,她抽了下,无果,便就随他了。只听他像是回答她方才的话,也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是啊,已经是太平盛世了。”
下萱蕚楼,皇帝召封鞅觐见,皇后亦遣人来请合懿至揽芳阁小聚。
按照往常惯例是这样的,前头大宴了结,皇帝离场后,皇后也不会单独久留,而是会借此接见一众官眷,将席面尽数留给那些男人们,是吟诗作赋、是对酒当歌,就全凭他们心意了。
合懿携封夫人一同前往,官眷中不乏有诸多封夫人旧识,三三两两上前攀谈起来,她很快被几个密友拉去品评字画了。
皇后方一见她便亲自起身来携她落座,“我前儿去看望母后,她老人家还念起您呢,说晚上闭眼就能梦见您,可想得狠了,阿姐过段时间何不进宫来一趟,我这边去给宫禁处下旨,回头派人去公主府接您。”
没等合懿搭话,下首的婉昭仪盈盈一笑,先道:“可不是么,妾身之前几次带玺儿去温泉宫,太后老娘娘一见玺儿就说起长公主小时候的事儿,那形容留恋的,估摸着长公主要是不嫁人,太后老娘娘能留着长公主一辈子在眼前儿。”
有皇子傍身的人,说起话来腰杆子都硬气些,皇后与长公主说话,满屋子人都只能用耳朵听,唯独她一个人开了口,皇后早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了,面上倒也看不出半点不豫,合懿向来是个圆场面的,打了个岔子问她,“今日怎么没带玺儿一起过来?”
婉昭仪道:“一起带过来了,但是想着宴席间喧闹,怕他不习惯,就留下乳娘在临安轩照顾了。”她说着起意,“长公主要是想见玺儿,妾身这就去抱他过来。”
合懿着实喜爱那粉雕玉琢的小侄子,当下便也点头,让她去了。
今日这场面,想必后宫有品级的妃子都到了,合懿打眼在屋里寻了一圈,果然在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寻到了骞瑜,佳人遗世独立,哪怕什么都不做,她还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合懿仔细分辨了下,陪在骞瑜身边的还是那日在御花园看见的婢女,她又想起那封信,仍旧耿耿于怀。纵然封鞅反复强调和骞瑜没有任何关系,可要真是坦坦荡荡,为什么要对那信遮遮掩掩?
玺儿一直没来,她心里放了事儿,也就没心思和人扯闲话了,面上挂着笑脸兀自应付了一阵儿,也在脑海里天人交战了一阵儿,还是没忍住,便不教松青跟着,自己一个人朝骞瑜那边儿去了。
她想学兮柔的冷静明理,把事情全部说清楚。
但合懿其实并没有兮柔那样敞开天窗说亮话的勇气,她步子有些踌躇,走到一半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小婢女,说端王妃此时正在不远的雁栖湖等她,这一打岔,顿时把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儿劲头全打没了,叹了口气,看了眼骞瑜,还是转身往雁栖湖过去了。
这会子天色已尽暗下来,但园子里十步一灯笼,瞧着倒很有些“火树银花合”的意境。
快到湖边了,忽听见沉闷地一声落水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她担心是不是有人失足落水,赶紧小跑了几步前去查看,刚从假山后头绕出来,水面上却已只剩一圈圈荡开的涟漪,倒是岸边还站了个人高马大的宦官,那身形,都不像是个宦官。
合懿刚想问问他方才发生什么事了,他听闻脚步转身见着合懿第一反应却是即刻掩面欲奔逃......
合懿心下猛然一惊,顾不得多加思索,提了裙角扭头撒丫子就跑,却只来得及喊出一声“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