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深渊,毁桃源(61)
“那你呢?”周睽问。
澹宁飞快地垂下眼睛,张了张嘴。
“我没事,”他说,“我就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不是离了温情与爱就不能活的人,只要有一丝没有断绝的希望,他就能继续撑下去。
年少时是这样,在魔渊里的一百年是这样,现在也依旧不会改变。
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时间说服自己,继续坚定地活下去,继续努力寻找出路。
周睽只能叹口气,放澹宁一个人去。
澹宁这几天约摸都没有好好修炼,他跟着做事做不到心里,却明白自己不该打扰澹宁。
他只是偶尔能看到澹宁坐在灵泉边,手里拿着他母亲留给他的玉佩出神。
他的侧脸即使远看也很漂亮,周睽能感觉到他看玉佩时的认真与纯粹。他还年少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还曾经对周睽说过,玉佩上的绳子是他新换的。
可那块玉佩已经很旧了,他的母亲也已经去世很长时间了。
澹宁甚至还喝一点酒,他有分寸,从来没有在周睽面前露出过痕迹。但每到这种时候,他心情总会好一点,能活泼灵动地和周睽开些玩笑。
周睽又喜又忧,他不可避免地担心,却又觉得找个发泄的途径不是坏事,况且他也很想多和澹宁说几句话。
可到了朔日那一天,周睽的担心和不安终于到了极点。
傍晚的时候,澹宁还没有来找他。
重新相见之后,第一次澹宁没有来得及过来,第二次有了前车之鉴,他中午的时候就来周睽这里蹲点了。
没有什么原因,朔日太疼了,尝到甜头之后,澹宁绝不肯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吃苦又没有好处,自然是能少一点就少一点。
也许再过一会儿澹宁就会来,周睽甚至有九成的把握他会来,可是……
周睽略一思忖,带上东西出了门。
澹宁在灵泉边,看到他露出惊讶之色,有些局促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过去……”
他手里还拿着那块玉佩,见周睽来了便收回去,随即目光移到他手上,抬头奇怪地看了周睽一眼。
“你带这个过来……来灌我吗?”
“你又不是没喝过。”周睽挨着他坐下,“嗯?”
澹宁没回话,把周睽带的酒壶拿到手里细细看了,发现居然是用魔渊里方法制成的烧酒。酒量不好的人,只喝两杯就会倒。
看来周睽是真打算来灌他了。
澹宁不算什么玲珑心思,但到了这个份上,再反应不过来周睽想干什么,简直就叫愚钝了:“你不用这么……”
“就当陪我喝。”周睽说。
澹宁看他一会,终于笑了出来。
“你这种心思要是用在凡人那边,”他回忆着有些陌生的措辞,“至少也能混一个……王侯将相。”
周睽不以为意:“我要仍是凡人,早已经是一抔黄土。这都是魔渊里逼出来的本事。”
周睽出来的时候带了全套,为澹宁斟好酒,边说边点了点下巴,示意他喝。
澹宁倒也不矫情,一饮而尽,只觉得有意思:“你还真灌我啊!”
“嗯,”周睽简单道,又给他倒一杯,“想问问你为什么没去找我。”
周睽这么大费周章、拐着弯地想来套他的话,总不能什么都不说。澹宁想了想,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有点害怕。”
周睽认真地听他说话。
“也不是害怕吧,”澹宁解释道,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转头看了看天色,“我就是想再等一会……现在天色还早。”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山谷之上仍旧残留着一丝半缕的霞光。
夜晚迟早会到来,他只是现在先等一下。到了晚上的时候,他还会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毫不畏惧地面对它。
周睽轻叹:“你在魔渊里的时候,也一直这样吗?”
澹宁先点头,又犹豫地摇头:“刚开始不是,后来才这样的。”
“可能是因为后来我没那么简单了。”他补充道。
越是年少,越是简单纯粹,坚信自己能够改变一切。
可随着经历的事情多了,在面对重重磨难的时候,竟会不自觉地踌躇胆怯起来,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而胆怯。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乖巧地任周睽给他倒酒,好像两个人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喝酒一样。
“你不用这么灌我,我不是故意不对你说这些,只是觉得没必要。”澹宁看着杯子里的透明液体,他酒量不差,但再这么被周睽灌下去,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扛住。
“是吗?”周睽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你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无所谓好受不好受,”澹宁摇头,语气都软了下来,“如果真的有事,我也会和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