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深渊,毁桃源(168)
破空出现在新搬来的院落门外,澹宁终于停住了脚步。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想立刻去找周睽问个清楚了。
沈冥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可一切反常与他之前不曾注意过的迹象,似乎在都指向这个可能性。
可……周睽怎么能这么做?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要怎么对周睽说?
周睽明明答应过他……
澹宁整个身子靠在大门边的石墙上,他手伸到腰间,抓住周睽送给他的玉佩,从内心深处生出难言的不知所措与无所适从。
周睽那么讨厌魔族,他真的能接受他魔化吗?
可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他希望自己能永远都是人族,永远都不魔化。
如果魔化了,他还是他吗?
澹宁茫然地想道。
也许他会是沈冥,会是天圣,会是任何一个他曾经置之不理的媚笑着上来奉承的魔族,会是……
澹宁想不下去了,他低头看着周睽送他的玉佩,上面画着有平凡又没什么作用的平安符。
如果他魔化了,会把这块玉佩丢掉吗?
接着澹宁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玉佩上的平安符很简单,散发出的气息却好像过于浓厚了。
这其中的差别其实非常微妙,如果不是拿在手里近距离地细看,根本无从发现。
澹宁用了个常见的显形咒术,玉佩依旧静静地躺在他手中,没有什么变化。
他略一思索,拿出黑白短刃在空中虚虚画了几笔,凝出一道白色的半透明符箓附在玉佩上。
白色的玉佩颜色转暗,逐渐现出其原本的样子来。
一块青白色、乏善可陈的玉佩。连上面绑着的红绳都是磨旧了的。
澹宁愣在原地,如遭雷殛。
他曾经珍而重之地将这块玉佩和自己的命运一起送给周睽。
可周睽将这块玉佩还给他了。
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明白,澹宁便是白活了一百多年。
死死攥着的玉佩硌得他手指生疼,他难过地偏下头,深吸一口气进了门。
周睽正背对着他,靠在院子里的扶手椅上。
他闭着眼睛,早已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可当听到澹宁进来时,他还是没有忍住,没有像自己预想的一样平静地说出才想好的蹩脚理由,而是转过头去看他。
澹宁看着他,手里拿着他母亲留下的玉佩。
周睽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你……”澹宁问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那是澹宁此生经历过的最难捱的沉默。
很久之后,周睽才转回头去,背对着他低声说:“你魔化了之后,我就待在魔渊。魔物大多阴险毒辣,我放心不下你。”
澹宁嘴唇翕动着,他好像听明白了周睽在说什么,整个身心却都又在拒绝理解他的逻辑。
“我魔化之后……”他说,“你不是答应过我……魔族和人族的差别那么大……”
“我舍不得。”周睽只是说。
“你那么厌恶魔族,向往人间……”澹宁说,“我魔化之后……一个魔族,他爱你吗?那不是我,那只是一个长得像我,却只会利用你的魔族而已。”
“我会一次一次一次地利用你,利用你对我的每一分情谊,直到它们被消磨殆尽……你到时候,迟早有一天,你会觉得看我如看其他魔族,你不会再爱我的。”
话是如此。
可周睽只是起身看着他,低声苦笑:“我舍不得。”
“我怎么能舍得。”他说。
澹宁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他脸上有为了遮掩半魔化的容貌而施加的易容术,让他依旧还是二人初见时剑眉星目的俊朗模样。
可午夜梦回之时,周睽从像魔渊般深沉困扰着他的梦魇中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睡着的澹宁。
他已经像是一个魔族,脸上有人族所没有的浅淡红痕,比平时瘦削又妖媚。
周睽厌恶每一个魔族,可当他看着澹宁,心底涌上的只有无尽爱意与难以言明的欢喜。
让他失去澹宁,他怎么能舍得?
那是远远比人间还要重要的东西。
“即使是我魔化了吗……”澹宁声音颤抖。
“我不知道。”周睽说。
“你真的能忍耐一个魔族一生一世吗?”澹宁问,“如果我魔化之后,我们的感情终有一天被消磨完了……”
“那我就离开,回到人间抑或是什么,”周睽对他笑笑,“或者到时候我再动手。”
澹宁终于大幅度摇起头。
“我不能接受,”他说,“你不能这么做……你为我打算得这么好——但我并不想变成一个魔族啊!”
“你不舍得……”他后退了一步,“你不舍得我就自己动手。”
“澹宁!”周睽厉声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