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弧度，眼睛里却毫无温度：“还记得当年那树妖在穹屠山顶对你做的一切吗？”

楚昱眸光暗了暗，避而不答，沉声反问道：“你想叫金沙洲生灵涂炭吗？”

“哈哈哈！楚昱，你装什么善人？方才在殿中欲将他们都先杀之而后快的人不是你吗？”

雾隐随意抹掉嘴角的血迹，面露讥嘲，他说完身形便骤然拔高，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整个金沙洲的天空已经陷入一片昏暗，涌动的阴云在他头顶凝聚成犹如深渊巨口般的漩涡。

漫山遍野的哀嚎声渐渐小了，眼看被洪流吞噬的妖力都逐渐汇聚至雾隐掌心中的树心上，楚昱神色微变，他手腕一抖，魂枪立时朝雾隐疾射而出，而自己的身影却瞬间闪现到雾隐身后，意图攻其不备。

但雾隐早有防范，他正面抗住魂枪的势头，在身后的火焰幻化出楚昱身影的一刹那，无数星辰忽然自虚空中浮现出来，连珠炮似的依次炸裂。

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阴郁的天空一时被映得绚烂无比，但在那烟火般的爆炸到达最顶峰时，一点刺眼的白芒却自其中忽然闪烁出来，霎时夺走了所有的光彩，它不断膨胀、发亮，最后在将所有星辰都吞噬殆尽后，竟是忽然砰的一声散成点点星火，将一切爆裂的力量都消弭在了无形中。

余烬后，是楚昱紧绷如弓弦般的身影。

魂枪紧接着破空飞来，楚昱抬手将其接住，隐含焦灼的目光却直射前方——他终究是棋差一招。

雾隐手中的树心已然不见，显然是被收回了腔内——连带着它吞噬而来的庞大妖力。

沉重的寂静贯彻天地，这一刻好似连风也静止了。

这种压迫感，楚昱从前只在重苍那里领略过。

“滋味如何？”雾隐从容不迫道：“自负如你不会想到有一日会被人压制的如此彻底吧。”

“或者说……你早就体会过了。”他扬起下巴带着蔑视：“在那个树妖身下。”

“楚渊……”楚昱危险地眯起眼，他身躯转瞬化作一道赤色流光，朝雾隐冲了过去。

两人在电光火石间重新缠斗在一起，只不过形势已然明朗许多，吸收了庞大妖力的雾隐稳稳剩过楚昱一筹。

“你也知道愤怒？在浮生海时看你和重苍那么‘要好’，我以为你早就百毒不侵了。”雾隐在楚昱的攻势下游刃有余道。

楚昱不语，只是手下的招式越发凌厉起来。

但终究是颓势难掩，几个回合下来，他身上添了不少伤口，反观雾隐却是气势大盛。

眼看离分出胜负只剩临门一脚，雾隐却并不着急，他享受着楚昱身上每一分狼狈的表现，愉悦道：“你之前说已经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了，那么对你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自由？还是自尊？让我把它们再次夺走如何？这次由我亲手……”

说着，他周身萦绕的星辰开始飞速旋转，直至连成一根银索，随着雾隐翩然一挥，那道银索便劈开长空，就犹如无可抗拒的天罚般降临下来。

耀目的光芒瞬息充满楚昱的瞳孔，他咬紧牙关，腕子一紧，手中魂枪就骤然高涨数丈，他转改成单手提着魂枪，整个人宛若羚羊挂角，吊在高空中，像操纵傀儡般操纵着魂枪与那银索对峙。

数个回合下来，楚昱的额头已然开始沁出细小的汗珠，但银索却仍旧攻势未减，两者的距离一直在缩短。

最终，楚昱一个错手，便被银索钻了空子，剧烈的震颤传导过来，顷刻将魂枪打脱了手，赤红色的长|枪旋转着掉下高空，在昏暗的天色下像一朵凋谢的杜鹃花。

楚昱脸上的震惊还未消去，下一秒，便被电光打穿了右下腹，一时鲜血飞溅。

吃痛地捂住腹部，楚昱的身躯猛然开始下坠，雾隐也立时如影随形地追上来，两人在耳旁疾驰而过的风声中面对面对峙，雾隐的眸中带着质疑、挑衅、欲望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开口道：“事到如今你还在顾忌什么？！招式中处处都带着优柔寡断，这根本就不像你的作风……”

楚昱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握住颈上因惯力而漂浮起来的黑玉葫芦，半阖上眼道：“你又懂我的什么？”

“是我不懂还是你已经变了？”雾隐咬牙切齿道：“从你和那树妖相识开始……”

“何必自欺欺人？”楚昱倏然打断他，看也不看他道：“你明知道就算没有阿紫，我们之间也早就离心了，楚渊，先变的人是你……”

“那也是你逼我的！楚昱，你表面上东奔西走为我寻求解咒之法，但实际上却从未真正了解过我想要的是什么！到头来，你把这些我奢求不到的东西都给了那只树妖！这才是真正令我发疯的原因，你知道吗！！”雾隐怒吼着，几乎字字泣血，但在楚昱毫无波澜的表情下，他慢慢也变了神情，从愤恨再到落寞的冷笑：“那树妖当年那般对你，你都能原谅他，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就喜欢别人对你那样，倘若是如此，我便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