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7)

作者:式甲

师兄弟们见了信,在山脚散开,各自找路。

王观手机开着电子导航,随便瞧个顺眼的小叉路出发。走了半个多小时,四下俱是两人高的树木和高高的杂草,再有就是大大小小的岩石,一片茫茫荒芜,全没有路。王观只拣着电子地图标示的方向前进,看见石头能爬就爬,看见杂草能踩就踩。不觉日头越晒越高,虽是过了仲秋,南方的秋老虎却依旧喜欢扑人,他很快就脸红脖粗,汗水滴滴答答地下来。

走了一个多小时,仍没看见一条正路。王观找了个树荫下的小石面喝水休息,又瞧地图地图上的指针居然没半点变化。

是用了屏蔽阵法?

王观拿着手机和司南左右走动,依旧没有变化。

那就是真的没用。

站起来看看日头,看看山头。日头遮在云堆中,只有烤火的炙热,没有太阳的影子;山头之上还有山头,树木之外还有树木,似乎翻过这一片就能看见人,却总是摸不到这一片的边界在哪里。

设备没有用,那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王观从背包中拿出草稿纸和笔,开始复盘和计算。山形山势他昨天已经查过详细资料,目前所见,必然是人为所设的迷阵,非自然之象,那么就是阵法设计了。要么找出阵眼破了阵法,要么顺着阵法找出迷宫通道,只要能走出去,一定能通向山顶。

王观在纸上划出了所有能猜得到的阵线,重复排列组合。这是极为繁琐而枯燥的工作,要在几十种有可能的阵法中选出正确的一种;而每一种可能又都有五六种变形。除非心思极其敏感、心算极快的商人,不然这样算,一一排查得一整天。

只要有方法就好。王观安慰自己,别人害怕耽误时间,但他不害怕。

娄老师嘱咐可以带家属,到了当天,只王观一个没带家属。

王观虽然对外界的事情不上心,但同门同窗都在一个大套房宿舍里住着,多多少少能听闻一些事情,比如;老大带的是在星城工作的师叔,老二今天邀请来的是他在追求的对象;老三和老四正在暧昧期,所以都请的是一起在学生会认识的朋友;老五带的是天天煲电话粥的恋人;老六则带的是真正的家属——已经领了证的爱人;老八则带了自己在星城工作的哥哥来。

他们都有人亲人爱人在山上等着,但王观没有。

他有的是时间。即使最后一个上山,也不会耽误山上的集体活动。

而且学他们这个专业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家道殷实。连带周围的人都运气极佳,所以人人都喜欢接近运道中人。像王观这样穷的,不说千里挑一个,至少也是百里挑一。王观自己本来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基础浅,资质也不敢说有多好,与同门那些年轻的、有家世的、有家学渊源的学子们相比,并没有多少优势。即使得了最后一名,又有什么丢脸的?

他只要解得出题目,赢得过自己就是好样的。

他找了一棵树,把背包放下来,坐在树荫底下一遍遍地算。

天气非常闷热,他上衣全湿透了,额头上的汗水一颗颗往下滚。他隔一会儿用袖子擦脸上的汗,庆幸今天出门有先见之明,包里多带了两瓶水。

算到一般,忽然算通了。王观有些意外,又验证了一遍,真的没错。

看来今天运气还行,用穷举法,至少没真的算到最后一个才是遇上正确的。

他建立阵法阵脚,把刚才的数据填上,复原阵法。很快找到了五条通向山上的路,还原重点位置的坐标。五条里面总有一条是正确的,当然还有四条是错误的。

王观发现自己果然不能指望运气。

这次他是走到第五遍,才确信前面四条的确是错的。

到山顶的时候,山上凉风习习,虽然有太阳,但一点也不灼人,很舒服。

娄老师他们在山上的亭子里休息,亭子之下摆了凉棚和桌椅席子,家属们有的在吃零食闲聊,有的在打牌,有的在照相。

师丈端着相机在拍风景,第一个看见从台阶往上爬的他,道:“哎呦,老七上来了。”说罢向他挥手。家属们都停下手里的事情,也拥上亭子,冲底下的王观挥手。

看见他,王观确定自己第五遍没有走错。

他没忍住露出笑来。

他的脸上全是汗水,汗珠顺着他的寸短挂在他的发梢上,却笑得灿烂,有点傻。

萧临站在亭子上,扶着栏杆,看着他,不禁也跟着笑。在不多的几次见面中,他的表情一直很淡,笑也只是不明显的轻笑,嘴角动一动就算了事;得意也只是微微得意,嘴角动一动就完了。他好像长久地阴郁着、习惯着、淡然着,不懂得自己也可以有大表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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