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199)
冬阳可爱,回家晒晒被子,眯个午觉,整理一些家务和工作文件,吃点水果,就已经是下午了。两人再驱车去医院拿体检报告,各项都正常。
萧临于是轻轻松松哼着小调,带王观去以前在医院工作时常去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饭,然后就在那条商务街上逛逛走走。
已是年底,到处的商铺都点缀起各色欢快的灯饰,又碰上是周五晚上,街上也格外热闹些。一些小广场的门店用摩肩接踵来形容都不为过。
两人手牵手看了一路热闹人,经过一家饮料店前,萧临提议去买两杯味道不错的奶茶。王观对这些零食饮料一向兴致缺缺,于是坐在外面的桌椅边上等着。萧临进去排队,很快提了两份奶茶出来,桌椅边却不见了王观。
他抬眼四望。
人群有些密集。
找了一会儿,他看见原处广场边角的一颗大榕树下的熟悉的身影。
王观背对着人站在,低着头。
情况有点不太对。
萧临疾步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王观一只手捂着脸。他大感惊疑,轻声喊:“王观。”
王观回头,满脸泪痕。
“怎么了……”
王观无声地抱住他,脸搁在他的肩头呜呜地小声哭泣。
在暗处保镖的柯率走了过了,用眼神询问萧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萧临把手上的奶茶交给他,用眼神示意没什么事情。
他摸摸王观的手,是暖的。今天天气暖和,但到了晚上还是风凉。他恐王观吹风,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带了一条围巾给他围上了。
王观抱着他狠狠哭了一会儿,抽抽噎噎的。萧临从口袋里拿了纸巾给他,王观擦擦鼻涕眼泪,瓮声瓮气道:“刚才那家店放的音乐,是首老歌。我以前……”
说到这里,声音变了变:“阿公以前常听的……”他说着,抱住萧临又哭了起来,“我想阿公了……”
萧临松口气,知道他是触景伤情,拍拍他的后背。
王观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擦了鼻涕眼泪,不想坐。于是萧临拉着他沿街道人少的地方走走散心。
王观叹气:“其实我常常想起他,梦里也常梦见他。但是我一直不敢提,怕别人说我矫情,也不知道该跟谁提。”
“我是他一手带大的,我的人生最初的光明和幸福,都是因为阿公的疼爱才有的。我能好好长成这样的人,没有因为没有双亲变傻变坏,还接受了很好的教育,健康地长大,都是因为阿公……”
王观擦擦鼻子:“我们之间有好多好多的故事,现在他不在了,只有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可以向谁说。”
“他生病的时候,我有很多很多痛恨的地方,我痛恨自己没有能力给他最好的医疗资源,痛恨自己青春飞扬无知挥霍,没有早早地从他的年纪考虑,早早地积累人生的经验和财富。”
“我有时候甚至不敢想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过得比他以前疼我的时候过得好,想他好像只是在想念以前的美好生活,而不是纯粹地在想念他这个人,好像是单纯地怀念那个有人疼爱的自己,很自私地怀念那种拥有着无私的爱的时光。”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会想主动提起他。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不会有谁愿意停一停自己的脚步,来倾听一个失去至亲的人的痛苦声音。有的人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而经历过的人,每份痛苦又都不尽相同。”
“所以我显得很没用,我怯懦胆小,我不敢去触碰那些伤痛。其实我知道我一直都在想他,但是我不屑跟别人去说,我也觉得自己还没有变得足够好,足够强大,到别人知道我的思念是真实的,是纯粹的。”
王观说了很多,萧临静静地听着。他从医的时候学习过一些面对死亡的心理学课程,他知道王观所说的面对失去亲人的心理活动过程。
当王观抽抽噎噎双眼鼻子通红跟他说起那种思念时,当初刚认识王观时的那种感觉又强烈地在他胸腔内回响:他那样孤独,他那样可怜,他又那样坚强,那样值得怜惜。
等他们往回走,终于拿回那杯奶茶的时候,奶茶已经融于冬夜的温度里,变得冷冰冰,不能喝了。萧临于是把它放进家里的冰箱,说是第二天可以加工做成另外一种甜点。王观眨着兔子眼睛点点头。
“我是不是有时候表现得特别缺乏安全感?”晚上洗完澡,萧临给王观吹头发的时候,王观说,“祖父以前也开玩笑说我我婴儿期没有得到很好的抚慰,所以一直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这句话和今天晚上王观的很多话一样,只需要说出来,而不需要倾听者的回答。萧临微笑着打开吹风机,嗡嗡嗡地给他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