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神(28)
弯下的身子也稍稍有点僵硬,她缓慢的一点点站起来,腿脚一软,身子趔趄着向前,手里捏着的净瓶差点就要滚进瑶池。
她微一慌神,便撑住池壁,身形是稳住了,只是裙摆却濡了水,手在池面捞了一捧水。
当真是刺骨,那池水接触皮肤,冰凉的触感渗进皮肉,仿佛要触进内里的指骨。
甩了甩湿透的手掌,那水珠向四处奔飞,跳进层层荷叶间,最终消失不见。
一滴一滴的露水跳进净瓶,很快便盛了小半瓶。微微一荡,晨露撞击瓶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氏颜站直身子,看着眼前的这番光景,那些远处碧色的荷花在晨雾的遮掩下,朦朦胧胧,虚无的仿佛抓不住手,影影绰绰。
倒是没想到,雾色朦胧下竟站着个人,看不清面容,轮廓模糊在迷雾中。
既是不出声,应是没看出自己。既如此,便不必过多叨扰仙人,氏颜收回手中净瓶后,转身欲走。
***
长沚没想到会在这儿再次见到氏颜,瑶池是天界最寒冷之处,夜里尤为明显。很多想不透的事情,在这待上一阵子,思绪也会渐渐明朗起来。
只是今夜总觉心下不稳,那些看不透的尘事像剪不断的丝线,丝丝缕缕缠绕成一团。看见氏颜后,这团线越缠越无解,心下一阵烦闷,他不喜这种情绪失控的感觉,只是面上却不表露出来。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只是她却没发现自己。借着荧光点点,瞧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弯身凑到那瑶池前,想必那瓷瓶应是从观音菩萨那借来的净瓶 ,只是不知她究竟是想作何事。
他站在原地有些漠然的看着想着,有时候他竟也有点摸不清自己了。仿佛割裂着自己的存在,内心是古井无波的,可偏偏每次见她总能泛起些微涟漪,像是平静的湖面投进一颗小碎石。那些纠缠在一团的思绪好像变得更加乱,不知从何找到宣泄口。
她好像没看见他,终于转身欲走。
郁结于心,想了想,还是开叫住她:“站住。”
只是开口之后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留下她究竟是何想法,语出口便沉默下来。静谧的夜里,这句话就像是打破宁静的最佳导线,只是之后的沉默更为沉默。
氏颜好像听见有人唤自己,但是这儿又没有旁人,想必是身后那人。他瞧见自己,但是之前却一直未说,置身之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缓慢的转过头,便见那人朝自己走来,模糊在雾色中的轮廓逐渐清明。
长沚那双深邃的眸子漾着化不开的清雾,面容如冰,薄唇轻抿,穿着一裳白色衣袍。
那衣袍沾着湿漉的寒气,仿佛浸染在冰窖中刚刚捞出,靠近氏颜时,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后背一阵发寒,带起一串细密的疙瘩。
也不知道在这冷夜中究竟站了多久,无知无觉,仿佛感受不到寒冷。
他的面庞晕着凄冷流光,一双眼眸散漫的瞧着她。没什么情绪,却压迫感十足。尤其是不笑时,仿佛只是单纯的瞧着便能看透灵魂。在寒雾中,让氏颜不禁想起在岛中时,她要长沚给自己念话本的那段时光,他也是这样的:孤高,清寂,让人琢磨不透。
明明他也没开口说话,她却有种天地与他背离的感觉。心口隐隐有些发疼,却又觉得有点莫名,不知情绪从何而起。
“你唤我作何?”
她歪着脑袋瞧着他,若说昨个见他慌了神,害怕他怪罪于她。可是后来慢慢的便也回过味了,若他真想怪罪自己,凭他的法力自己是如何也胜不过的。
但是好像更多时候都是行为先于思想,心中所念,并不能有所回应。
濡湿的裙摆贴着脚踝处,冷风飕飕的往里灌,寒意沿着脚踝一直往上钻,麻木又冰冷,这儿她是待不下去了。
他的眼神落在自己手指捏着的净瓶上,墨色的眼中泛着复杂的情绪,低下的眼睫抖落着细碎的光芒。月色下,有种支离的破碎感。
月华从指缝中倾落,眉眼温润,仿佛只是单纯的想叫住她便唤了出来。也没有多余的言语,目光在迷雾交错中相汇,氏颜像是被烫了下,很快便移开视线。
“若是没有想说的,我便先走了。”想了想,还是补充道:“若是想着什么了,下次见面再说与我听也是可以的。”
氏颜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下文,可是他却只是一瞬不动的盯着自己。目光温润如水,仙人之姿,道骨凛然,万物黯然。
青色罗裙在雾色的遮掩下,渐行渐远,带起的涟漪微微。碧荷在池中随风轻晃,花瓣尖上晨露滚动,眨眼间,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出现在此。
寒凉的月色渐渐有了回温的意思,势头不大,却能让人很快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