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353)

作者:南方赤火

她只好接过药盏,一口闷了,然后比划手势要出门透气,走到墙根底下,趁机偷偷全给吐了。

虽然创作层里没有对她致命的东西,但那药毕竟太难喝。

她卷卷泛着苦味的舌头,涩声命令从人:“都守在外头别进来。我……我跟这位画师单独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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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宫女太监面露难色,商量了一阵,不情不愿地遵命。

毕竟她这个帝姬跟别人不一样,头脑里不知装了什么邪神作祟的东西,犯起病来六亲不认,倘若一味禁止她做这做那,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得到官家的许可,可以稍微放宽一下礼数规矩,容许她在宫城的范围里有限地胡闹。

希孟握着画笔昏睡。佟彤耐心地等着他醒。

她的目光,在即将完工的《千里江山图》上逡巡,舍不得挪移开来。

在故宫工作的时候,整天面对各种风烛残年的古代书画,尽管它们的艺术造诣都不可估量,但都难免带着无数时代的创伤——疲损、病害、褪色、虫蛀……

有些地方损害得太厉害,补全的时候,不得不悉心推演,甚至借鉴其他同时代作品,反复商讨,拿出一个又一个的方案。

一天里得有那么几十次,她和她同事们情不自禁地感慨:要是能看到这些画作刚刚完成时的模样,该多好啊……

虽说迟暮的美人也是美人,但谁不曾憧憬,一睹那曾经绚烂的红颜?

佟彤现在可算是“梦想成真”。尽管她现在心情沉重,一点也没有梦想成真的喜悦。

一丈长的巨幅画卷,他只花了半年时间便完成。即便是在方便快捷、各种材料唾手可得的现代,这也堪称是魔鬼速度。

眼下寒冬刚过,北风依依不舍地离开京城,留下尚未化尽的一地寒霜。

佟彤的闺房里还生着火盆。

希孟的画室里没有明火,像一个小小的冷库。每次他使用颜料墨色之前,都需要让人调水加温,才能从容动笔。

他就是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天寒地冻的冬季,拖着病体,冒着刺骨寒风,一笔一笔,从无到有,将这幅画带入到世间的。

整幅画面酣畅淋漓,一气呵成。让人觉得他昨天才开始打草稿。

现在佟彤知道,为了这“一气呵成”,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身后微有动静,希孟醒了。手中的画笔掉在地上。

见“帝姬”去而复返,守在他的作品面前花痴,希孟吓了一小跳,随后果断开口送客。

“这儿不吉利。”他咬着牙关说,“不适合贵女驻足。”

他心性高傲,对于跟自己没交集的闲人,不论是什么皇亲贵胄,一律懒得假以辞色。

佟彤哪舍得就这么走。她捡起画笔,还到他手里。

“你为什么——”

她抑制住嘘寒问暖的冲动。希孟现在不认识她,就算她哭出花儿来,估计也只能换他一个白眼。

她尽量不看他那只带着可怕伤痕的手臂,问他:“你方才说,你见过我?”

“看错了。”他简单答。

他确实已是油尽灯枯之色,连说几个字都显得格外费力。但他也许是看在“帝姬跟他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像”的份上,还是不辞辛苦地把这三个字说完,末了给她一个遗憾的眼神,表示你可以走了。

佟彤忍住了涌到舌尖的一堆话,默默退出了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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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心事重重的第二晚。

宫里来回来去就那么几个人。没人对她的“病情”有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只知道维持现状,小事顺着她,大事装没听见。

佟彤管宫女要了一身平民姑娘的衣裳。

在自己闺房里玩cosplay显然算是“小事”。宫女乐得帝姬不折腾人,欢欢喜喜地给她拿来了几套布衣供她选择,还兴致勃勃地指点她该如何梳平民发髻。

佟彤:“不用了。”

她对着镜子,梳了个当年Tony王老师给她盘的发。

然后她一扭身,吩咐:“去画院。”

刚刚以为自己可以歇一天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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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靠衣装。佟彤寻思,自己这一身价值千金的皇家打扮,在希孟眼里大概也属于“懒得多看”型。

也许是走南闯北一遭磨炼了性格,也许是病痛使他心情烦闷,这一次的他,比以往更显得桀骜不驯,甚至有些愤世嫉俗。他对攀附皇亲贵胄不感兴趣,对她刻意而冷淡地疏离。

佟彤果断抛弃绫罗绸缎,换回了在《清明上河图》中初次见他的衣着风格。

秦太医刚刚离去。画室里死气沉沉。

希孟正在专注地挑选画笔。他艰难地移动手腕,在稿纸上试出一道道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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