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破绽+番外(58)
这是他第十六个需要熬夜的凌晨。
天已经入秋了,树叶总是被风得摇曳,叶子在摩擦中叹出寂寞的声音。
他想起了“婆娑”这个词。
周子琴曾告诉过他,这个词源于佛教。
情不重不生婆娑,爱不深不堕轮回。
“其实我不太懂这句话的,佛学太深奥了。”她的声音似乎还在回荡,只是迟煜无法触及她的影子。
也就只有在如此放空的时间里,他才会真正意识到——周子琴真的离开了。
离开前,她留下了一张空白的绿色信纸,一片枯叶做的书签,还有一句陈绮贞的歌词。
“让它代替我,观察离开后的变化。”
她珍爱过那片叶子,喜欢把它夹在自己捧着的书里,最欣赏的片段,提醒自己要时不时去翻开,把纸张上的笔画刻进脑袋。
每到大学假期,周子琴都会异常享受自己独处的时间。
画油画时会神游到另一个星球,同一部电影翻来覆去地看,一时兴起会尝试做新的菜品……
她喜欢在吃饭时小小地审判自己。
“如果在去往地狱的大路上准备一份大餐,我想明白自己罪行的人会更多。”她认真的样子让迟煜不忍心笑。
“为什么?”他问。
“因为,很多人在吃东西时,总是会忍不住去思考自己的这一生,去剖开自己的难堪,这时他们便会觉得——我的上帝,我活着就是罪过。”
她的话让迟煜乐得开怀。
有时,她还会突然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取一把伞准备出门。问其目的地,又结结巴巴,答不上话。
但迟煜明白,这并不是心虚,她只是需要一场湿漉漉的孤独,浇灌她被热闹蒸发掉的灵魂。
*
周子琴离开后没多久,政改很快就牵连到了迟煜。
投行撬动杠杆,让他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险些面临破产。
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他变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搬到一间狭小的出租屋,自我欺骗似的重整旗鼓。
不隔音的房间,睡眠不好的他有时会被吵到凌晨四点睡不着觉。
这时,他想到了周子琴,想到了很久之前遇见她时,她处境的窘促。
那时,他利用这一点成功让这个女人留在了自己身边。这是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易,不谈感情。
他给她名分,给她物质,做她学业指导;而她,只需要安安分分当好一个女朋友便好。
周子琴乐于接受这样的关系,因为她也曾不时想象自己没有遇见迟煜的模样,她告诉迟煜——谢谢你,没有你,我可能大学都毕不了业。
那时他以为这是讨好的谄媚话,却没想到是出自真心实意。
如今,他被困在了这片几十平方米的小天地,躺在狭窄的床上,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年的周子琴。
他有时会打开窗,伸出手去感知这个世界,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自己内心底的那一部分还并没有死掉。
一年初春,下了一夜的雪因为回暖的气温,开始融化开自己白色的外衣,暴露出下面埋藏的盎然。
望着窗外的风景,迟煜终于提起钢笔,在绿色的信纸上流畅地写下开头。
Dear Chin,The last snowfall has gone,I picked up a pen and thought of you.
I have no idea what I should do to retain the winter, just like I have no idea what I should do to retain you.
After you left , nothing seems to have changed, I still live my life as usual, But without you , my life has become like a dead leaf.
It's 8:00pm now, I 'm going to get a durnk to burn the midnight oil.
(昨夜,最后一场雪离开了,我拿起一支笔想起了你。
我不知道该如何挽留这个冬天,就像我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你一样。
你离开之后,好像一切都没有变,我依旧如常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是没有你,我的生活变得就像一片枯萎的叶子。
现在是晚上八点,我决定买醉,醉一整夜。)
*
自那之后,迟煜似乎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起自己的生活。
路过了一家有意思的店铺,读了一本有意思的书,一个人看了一场电影,下雨天一个人被困在咖啡厅、工作压力太大……
他的房间堆积了数不清的绿色信纸,书店的信纸甚至被他买到缺货。
他写Dear Chin,信的内容却像是在喃喃自语。
他从未想过要寄出那些信件,写下、锁起来,然后在记忆的地下室里陈列、珍藏。
这是他一个人的狂欢。
*
Dear Chin,I stand in the crowd, Thinking of you again.
I still remember you standing on the street,watching everyone passing by with silence.
You might not have known, you were the only person that I really saw in the crow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