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总是很难见到雪，2010年却难能可贵地迎来了一场大雪。

听到大课间取消广播的同时，一大群学生也冲出了教学楼，在操场欢呼雀跃。周子琴被夏璟拉着跑上了天台，在暗处观察众多卿卿我我的小情侣。

没什么特别的，仅仅是因为南方很难在冬天见到雪；没什么特别的，仅仅是因为那年她告诉夏璟，她好羡慕渡边博子能随手就送一台宝丽来给陌生人。

“我很喜欢，真的。”她哽咽出了语无伦次的慌乱。

迟煜用手帕温柔地擦拭她的眼泪，周子琴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湿热。

“你这样我会让我后悔自己送这份礼物。”他的话让周子琴分不清真假。

她挤出一个笑容，半开玩笑说，“先生，你不怕我喜欢上你吗？”

“喜欢我不好吗？”他反问。

周子琴没有说话。

当然不好。她把回答留给了自己。

这样我会像个好笑的怪物，不知道自己爱的是影子，还是那棵树本身带给我的春意盎然。

……

当天晚上，周子琴便重新翻出了从前的博客账号。

她翻动着动态，看见那些年碎碎念念的自己。她从不会在博客中提“夏璟”的名字，只会用“他”来表述。

她在博客里，剥夺了除夏璟以外所有男性用“他”作代词的资格，泛指词汇的重量一股脑地往他脑袋上加，好像他就是全部。

博客的最近一条说说，只有两句话和一张配图。

“英国好像一整年都在下雨。雨天，听起来像不像是一场转生的仪式？”

配图是一张咖啡馆，正是她遇见迟煜的那家咖啡馆。

迟煜一定看懂了。她笃定。

周子琴继续向下滑，又看见了一条自己吐的酸水。

——“见到了他，在梦里。白色校服很干净，和他的笑容一样。我们倚靠在栏杆上，风吹得树叶好大声。他没有说话，反而我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

我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写成三句不遗留任何细节的诗，献给他。

他笑了，依旧是沉默。下一秒，他消失在了走廊，我被闹钟吵醒了。”

她看了屏幕好久，等到手机自动息屏，眼泪才默不作声地爬出眼眶。

她没有发出哀嚎，只有急促的鼻息在帮她小小地哽咽一场。

生活其实并不是小说，必须要将主人公设定在某种困境，仿佛人的脑子必须要被榔头砸那么一下才会清醒。比起跌宕起伏的故事，周子琴觉得自己更像是一篇无聊乏味的散文，在日常琐碎的细节中不断与自己殉情。

她终于领教了迟煜手段的高深。

身处在同一空间内并不能说明阵营与地位的统一，从这场交易荒谬的开始，就注定了角色不平等分配。

迟煜需要周子琴爱上他，却不需要他爱上周子琴。

就像周子琴需要伪装活泼来讨他欢心，他却从不需要费尽心思地迎合。

终于，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看到了迟煜的样子，听见他轻声问，“所以在那之后，你为什么不再写博客了？”

*

天气预报里说，这次降雪将会持续十几天。

临近年底，迟煜公司的事物也分外繁杂。周子琴从同学那里听说，这几年英国可能要出新政策，有些企业应付可能够呛。

周子琴听着，却没有向迟煜过问，只是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当好可人的替身。

在整理毕业资料时，她无意间在书房打碎了一个玻璃相框。她慌慌张张从碎玻璃中抽出那张相片，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迟煜撞了个正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她赶紧解释。

本以为会被迟煜骂一顿，没想到他只是握住她的手细细检查了一番。

“一个相框而已。你手没伤到吧。”

周子琴意外，“没事。”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一会儿叫阿姨来收拾吧。”

他将照片悄无声息地从周子琴手里抽出，翻过来盖在了桌面上。

周子琴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却视若无睹。

她看到了那张照片——三个人小时候的合照。纪音站在中间巧笑嫣然，左侧是意气风发的迟煜，右侧是另一个陌生的少年。

周子琴的内心猛然被一股不道德的快意填充满。在发现有人在这场沉溺过往的游戏中有人和自己陪葬时，她难得认为迟煜云淡风轻的面孔可爱些了。

小插曲掀不起大波澜，日子还是照旧过。

只是之后的一天，迟煜突然把周子琴约到了一家餐厅会面，还嘱咐她一定要穿黑色，戴正珠耳环。

周子琴以为他是要见某位重要的客户，结果到餐厅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她看着男人笑吟吟的面孔，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