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庄生梦蝶。”

周伊水说：“那只蝴蝶，在庄子的梦里。”

我说：“了不起。”又说：“词和曲有什么区别？”

周伊水说：“曲子词，词是曲的词，曲是词的曲。词源于燕乐，燕乐跟雅乐和清乐有本质上的区别，它不是纯粹的汉乐，而是汉乐和少数民族音乐相结合产生的新音乐。诗也是词的一个起源。总之词的兴起，不具备单一性，过程复杂，源头众多，但最主要的源头是燕乐和诗歌。从字数上看，词可以分为小令、中调、长调，最短的词十六个字，最长的词二百四十个字。十六个字到五十八个字之间叫小令，五十九个字到九十个字之间叫中调，也叫中词，九十一个字到二百四十个字之间叫长调，也叫长词，一般来说，长词都在一百个字左右，很少有超过一百五十个字的。按节拍划分，可以分为令、引、近、慢，它们的复杂程度也就是难度是从令到慢递增的，也就是令最简单，慢最难。欧阳修和晏殊以小令见长，而柳永，高傲的白衣卿相是以长词慢调而闻名的，所以你知道柳永这个人有多厉害吗？词人中能够自创曲子的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还有周邦彦和姜白石——换言之，他不仅是个文学家，还是个伟大的音乐家。他自度的那首《望海潮》非常优秀，一百零七个字，上下阙各十一句，上阕五十三个字，五平韵，下阕五十四个字，六平韵，歇拍二句，可上四下七，也可上六下五。”又说：“按音乐性质分，可以分九类：令、引、慢、缠令、三台、序子、大曲、法曲、诸宫调。”

我说：“令和缠令不是同一种？”

周伊水说：“不是。”

我说：“怎么按字数分有个令，按音乐性质分还有一个令，它们是同一个令吗？”

周伊水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有音乐底子和文学底子才能谈词。词调必须按宫调定律，一个词调入一个或多个相应的宫调。十二律定七声，七声配十二律得十二宫七十二调，一共八十四宫调。不是八十四宫调都会拿来用，一般常用的不外乎五宫四调，也就是九宫调。”

我说：“哪五宫四调？”

周伊水说：“中吕、南吕、仙侣、黄钟和正宫。”又说：“还有双调、越调、商调和大石。关汉卿的《四块玉》‘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是南吕，《满庭芳》是中吕，《点绛唇》是仙侣，《叨叨令》是正宫，《人月圆》是黄钟。”

我说：“这些名字是怎么来的？我看词书时常常看到《满庭芳》、《点绛唇》、《浪淘沙》、《完溪沙》之类，总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周伊水说：“调名的来源挺多的，有的按照整首词的总字数取名，比如《十六字令》。”

我说：“这是一首小令。”

周伊水说：“是。”

我说：“最短的词。”

周伊水说：“嗯。有的按照句法取名，如《字字双》，每一句都有重复的字；有的用地名作调名，比如《扬州慢》。”

我说：“《扬州慢》是一首‘慢’。”

周伊水说：“是。有的用人名作调名。”

我说：“《解语花》。”

周伊水说：“‘解语花’不是人名，是《祝英台近》。”

我说：“《祝英台近》是一首‘近’。”

周伊水说：“嗯。还有《兰陵王》。”

我说：“长恭。”

周伊水说：“他戴着面具跟周军打仗，打败了周军，勇冠三军，然后武士们唱起了歌跳起了舞，歌颂兰陵王，作了《兰陵王入阵曲》。《兰陵王》是宋人依据旧曲作的新曲。还有其他各种来源，但是调名最常见的来源是根据古人诗歌的内容取名，比如《浪淘沙》源自白居易的‘请君莫忘浪淘沙’，《满庭芳》源自‘满庭芳草易黄昏’，《点绛唇》源自‘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满江红》源自‘日出江花红胜火’。”

我说：“《完溪沙》呢？”

周伊水说：“传说西施经常在若耶溪边涴纱。因此而得名。”

我说：“听起来很浪漫，就像《虞美人》咏唱虞姬那样。”

周伊水说：“《虞美人》刚开始是专门咏唱虞姬的，后来慢慢演变成了一般的词。”

我说：“调名好像以三个字的居多。”

周伊水说：“嗯。两个字的有《六丑》、《八归》、《西河》、《花犯》等，四个字的有《水调歌头》等，七个字的有《凤凰台上忆吹箫》等。《六丑》是周邦彦创的调，《八归》有两个版本，平仄两韵体，仄韵体是姜白石的自度曲。”

我说：“《水调歌头》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