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是可耻的(45)

作者:大胖儿子

我还提到了一件事,童年快要结近尾声的时候,我遇上了一个怪异的老人。老人当年衣衫褴褛,今天看来,他无疑是个乞丐。老人老态龙钟却能掐会算,他在村头的一角摆了张桌布,上面画着几个圆圈似的图形。今天看来,他无疑是个算命先生。我当时十分好奇,因为已有很多小孩子找他算过命。

于是我偷偷打翻了舅舅儿子(也就是我表哥)的存钱罐,里面硬币很多,但数额巨小,还不足两块钱;于是我又偷偷打翻了舅舅另一个儿子(也就是我二表哥)的存钱罐,也没见到很多钱,但已凑够找老先生算一次命的数目。然后我就把这些硬币统统放在了老先生面前的桌布上,那桌布已然油腻脏黑,但老先生显然是个超脱世外的人,他并没有看一眼眼前的硬币,直接问了我的出生日期。

我如实告诉他,然后诚皇诚恐地等他解命。他首先问我:“你爹妈呢?”

“我没爹妈。”我告诉他。

“死了吗?”

“死了。”

“你的头顶有一团火。”

“会烧死我吗?”

“二十年之内,你将面临灭顶之灾。”

“噢。”

我问他二十年具体是指哪一年,老先生却不搭话了,双手合十作了个念经和尚状。我再追问,他才开了金口,却说两天没吃东西了,问我能不能给他弄些吃的来。

我连忙跑回舅舅家,在舅舅家的厨房里,拿了两个还没蒸熟的馒头,然后火速跑到老先生跟前交给他。我还没看清楚,老先生就风卷残云把两个馒头干掉了。老先生大概吃得太急,噎着了,说话断断续续的:

“你千万记住了,你在……二十四岁那年……有个坎儿……跨过了万……事大吉,万一跨不过,就万(完)蛋了……”

我没有问老先生会遇到什么坎,我就吓得哇哇大哭,那时我天真地以为,这辈子我真的就只有二十四年的岁月可活。

这部分情节我把它写进了小说里,我请你们相信它确实发生过。现在我从小说里回到现实中,我还是认为它真实可信。但不幸的是,今年,我正好二十四岁。也就是说,在今年,更准确地说,今年的后半年,我会遇到人生中的一个坎儿,这个坎儿可大可小,但我必须跨过。不然我将面临灭顶之灾。

这太可怕了!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小M在帮我挑选错别字的时候惊异地发现,有关这一小节的文字,写得严肃认真,看不到一个错别字。小M问我怎么回事,我据实相告,我写的都是真的。小M听了这话像见了鬼似地跳出一米之远,脸上写满惊恐和问号。

我走上前,拍拍她肩膀:“没事的,我明天再找人算一卦。”

这天晚上我和小M例行公事地“上背”,她显然疑虑重重,心不在焉。我看她这样,也觉无味,随便推了几下,抽出来睡了。

黑夜很快过去,白天很快到来,白天很快过去,黑夜又很快到来。时间就是如此的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我放下了创作,由小M陪着,街头巷尾寻找算命先生。这种感觉和当初去寻找心理医生时非常相似,有期待,又有担扰。

我牵着小M的手,不,应该说是小M牵着我的手,像一对甜蜜的恋人,行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事实上,我们已是恋人,只是没有公开,主要是不知向谁公开。

深圳是个属于夜晚的城市,白天人们忙着挣钱,夜晚人们忙着狂欢。活着就是大把大把地挣钱,然后大把大把的花掉。生命并不如何重要,开心快乐才最重要。一个二十岁的人,从来没为自己的三十岁着想过。活在今天,从不为明天费思量。

我不像他们,或者说不完全像他们,我还很爱惜我的身体,留恋我的生命。很顺利地找到了一位摆摊算命的,是个中年人,剃光了头发,脑袋圆滚滚的,像个西瓜。如果添上几个香疤,我会认为他是少林寺里开除的。

为了表示尊重,我和小M微笑着向他鞠了躬,算命人却不为所动,继续面无表情,或假装面无表情。我问道:“神仙,能给我算一卦吗?”

“我不是神仙,你想算什么?”算命人说。

“我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两百块。”

我朝小M使了个眼色,小M立即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在算命人面前晃了两下。然后我听算命人说:“把头伸过来。”我就把头伸了过去。算命人用手掌抚摸着我的头,仔细端详之。端详完毕,说:“三百块。”

小M主动又拿出一百块来,压在先前的两百块上面。算命人叹了口气:“不日,你将有灭顶之灾。”

“……”我和小M同时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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