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榜之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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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次的约会,第二次第三次也便接踵而至。基本上都是她主动去找青海,因为她不清楚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到底占据着怎么样的位置,他对她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青海的家在农村,来回一趟不是很方便,她深知这一点。
于是她干脆直接去他家,每次都要带上些廉价却显眼的礼品,每次都弄得青海很不好意思。避开青海的家人,她和他漫步于村后、田间,天文地理,世事百态,总是有说有笑,谈笑风声,就渐渐熟络起来。青海还是一如既往地谦和、渊博、有见地,并且时不时夹带个小故事插科打诨,让她觉得风度翩翩,魅力无限。
她本是一个沉静少言的人,在很久以来的生活中,扮演着不善交际、拙于言辞的角色。然而突然有一天爱情的使命降临在了她的头上,为了完成这使命,她努力解除了语言的束缚,她开始变得巧舌如簧起来。
她自己都感到诧异,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他只是面带微笑点头哈腰,仿佛心甘情愿做一个称职的倾听者。她觉得好笑,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场蜕变啊。
不上学了,她的生活一下子冷清好多。除了每周两次的下乡约会,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无事可做。回想成长以来的点点滴滴,她不由得倍觉感伤。小时候的无忧无虑,小时候的天真烂漫,小时候的目空一切,小时候的远大抱负,都如同短暂而闪耀的流星一样,稍纵即逝,最后统统消失不见。
母亲的亡故,父亲的续弦,高考的败北,青海的出现,这些曾经鲜活在生命里的东西犹如水中的倒影一般在她眼前摇晃起来,丝丝缕缕,模糊而清澈。她有一种被命运车裂的灼痛感在心头隐隐悸动。她看到上帝张开了耻笑的大口向人类挥舞示威,她的五脏六腑里到处充斥着荒诞和悲哀的呐喊,她用尽全力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抛开所有的不如意,让生活轻装上阵。既然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那就不如不想。她让父亲为自己找了份工作,在一家大型超市做收银员,八小时的工作制,活儿不累,每月可以收进五百元的工资。尽管不是正儿八经的工薪阶层,她却也开始了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至于将来会不会一直这么工作下去,她从不考虑,她说,将来的事情就留给将来去办吧。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当然不愿做个多事的庸人。
她没有断绝与青海的交往。工作之后,虽少见面,但是电话联络是从不曾间断的。青海跟了本镇的一个建筑队在四处做工,她想到工地上的生活一定特别艰苦,私下里为他抹了大把同情的泪水。同事们聚在一块常常讨论服饰、化装品、福利彩票还有最近热门的影视明星,而最多的还是关于男人和未来的畅想。
当她们嬉笑怒骂口沫横飞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眼睑低垂,笑不露齿,很少加入其间的。她并不觉得她们无聊,因为大家都活得比较苦闷和繁琐,工作的间隙发泄一下情绪,也是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她慢慢适应了这种在别人的悲欢离合与阴晴圆缺里打发日子的生活。郑青海的形象似乎不自觉地在她的脑海里散淡和模糊开来。
葛兰的长相不出众,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她,她留给人们的印象是,文静而不张扬。在这部小说里,她却是女主角,不折不扣的女一号。她是普通城市里的普通一员,很多平凡女孩中平凡的一个。
她的人生和爱情也如同众多年轻的女子一样,渴望激情却又平淡无奇。不过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她是付出了别人无法逾越的沉痛代价,值得铭记和深思。
第6章
岁月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翻来覆去,不觉又是一季。父亲提出为她相亲一事的时候,窗外已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男方是一家制衣公司老总的儿子。父亲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仔细地想一想吧。”
她想到了郑青海,那个农民的儿子。她就把她和青海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希望能够征得他的理解和支持。父亲听后却脸色一沉:“绝对不行!这如何使得!我们葛家虽不是特别殷实,但在这小城里还是有头有脸的,他姓郑的不过只是一个乡巴佬,我的女儿怎么可以下嫁给一个乡下人!”
父亲说完,甩甩袖头拧身走开了,只留给她一个愤怒的背影。她很伤心,她觉得如果以后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活着势必会很痛苦,那还不如一死了之呢!她被自己的这个突兀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忽然扬起手臂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刮子,她嘴里说,真懦弱,我是不可以产生这样的念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