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8)
沈情按住李复,转了个头,拨开结着血痂的头发,看到了乔仵作说的那处伤。
“这处伤创面平整,一定不是匣子砸出来的。”沈情拇指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她收回手,说道:“刚刚好像哪里不对,嘶——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她看向扫帚,又看了看安静下来,像受惊的孩子一般偷眼看她的李复。
沈情站起来,问陈固:“陈大人,这案子是什么时候报到刑部来的?”
“前天事发就报上刑部了。”陈固说,“一般这种证据确凿的案件,定罪也快。这不,我们昨日就把案宗交给你们大理寺复审了。”
“我要去看现场。”沈情说。
陈固奇道:“沈头名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解释不通。”沈情说,“案发当日又无人目击,不能这么草率定罪。当死者和疑犯都呈现出解释不通的疑点时,我便不能轻易下结论。何况这是我的复核考题,小心仔细总没错的……”
“沈头名……”陈固道,“大理寺可从不用疑案复核中榜学子啊!能给你们的,一定是案情简单的,只是走个过场,且复核只是考察学子们面对不同死状尸体时的反应,是否惊慌,是否害怕,如此罢了。若不合格,看完尸首,就领牌至地方历练了,怎会让你肩负复审疑案的重任呢?您……您只是个刚考中的学生啊!”
沈情震惊:“诶?”
☆、汤面薛家的老板娘
沈情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他们这些出身寒门的学子,住不起单人单间,通常是几个同乡在便宜点客栈里同住一间大床铺,再用隔板隔开几个床位,以此方式节省银两。
因而,沈情睡不着翻身叹气,扰的一板之隔的同窗也睡不着。
同窗叫梁文先,今年二十一岁,是个眯眯眼包子脸,据说就是因为这张白嫩的包子脸,实在不像是种地人家的孩子,让家中长辈认为他生的是富贵官相,这才狠心供他读书。梁文先也争气,多年苦读,此番京试的成绩虽不能参加百贤游春,但也可留在京中为官了,听闻明日就可知道他任职何部,是何官职了。
梁文先敲了敲隔板,不耐烦问道:“沈机灵,你耕地呢?”
他这人说话,总是有气无力的,也不带情绪起伏,就跟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基本风平浪静,没有起波澜的时候。
“对不住。”沈情叹了口气,保持住姿势,不再翻动。
梁文先坐起来,从隔板上方的缝隙往下看她,“沈机灵,怎么了?你不是通过复核了吗?为何叹气?你今晚拿下的官职是大理寺司直啊,六品,满两年之后,就可升寺正了,你这一考,算是苦尽甘来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哪里是不满官职。”沈情喃喃道,“我实在放不下那个案子。”
梁文先道:“一个复核考试而已,怎会给你疑案?大理寺那种地方,审案查案,都需有经验者携带数月才会单独给你案件。莫要太当真,他们不会真把重案给你的,你是考了个头名不假,但你也才十七,初出茅庐一个丫头片子,就算案件有疑也不会交给你查办。沈机灵,看在同窗的情义上,我求求你,活的简单些罢。”
沈情不语,头枕着双手,仰面望着天花板。梁文先以为她放下了,遂盖被睡觉,哪知没多久,听见沈情骂了一句:“啧,那个仵作!”
“又怎么了?”梁文先打了个哈欠,问她,“复核的时候,和仵作配合不来吗?”
“那怎么可能。”沈情颇有自信道,“我同谁相处不来?”
说来也怪,也许是上天仁慈,为了让沈情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活的容易些,赐了她一个本领——天生好人缘。
从小到大,沈情运气极佳,无人刁难过她,脾气再暴躁的人,见了沈情,也会心平气和与她说话。
“那你叹什么气?听起来像是不满仵作一样。沈机灵,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在京为官,莫要苛待这些人,仵作虽身份低微,但也是人,论出身,在达官显贵眼里,咱们这些无家世倚靠的,跟仵作是一样的,你可千万别做了官就对这些人区别对待,明白了吗?”
“歇歇吧,梁老爹,啰里啰嗦。我这无父无母的乡野丫头,又怎会瞧他不起?”沈情侧过身去,闭上了眼,秀眉轻蹙。
她认为案件有疑,可那也是道理上行不通,她怀疑案发现场有第三人,但却找不到证据支撑。
晚间在刑部,明明已经察觉到关键信息就在手边,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现下趁夜深人静,她从头仔细想那件疯小叔杀嫂案,却总有错觉,那仵作身上的味道还绕在她的鼻尖不走,而一想起那个潮湿清苦的味道,乔仵作那双乌溜溜又病恹恹的眼睛就会在她脑海里飘来飘去,乱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