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案之河清海晏(36)
他倒是与众不同。
沈情到伙房讨了个食盒,提着出门,未时回来,由赵寺正引着,补了卷宗,拿去给程启过目盖章。
赵寺正是一肚子疑问,沈情却半个字不说,到了程启跟前,赵寺正以为程启会问一问,未料少卿抬了眼皮瞄了一眼,道:“放下吧。别忘了,明日申时,随我入宫。”
“下官晓得了。”沈情乖巧行了礼,直起腰又问,“那,少卿大人,我还用去临昭吗?”
程启:“去。”
他润了笔,头也不抬,淡淡说道:“宫宴结束后,你收拾收拾,就给我到临昭审案去。”
“哎,下官知道了。”
赵寺正想替沈情说说话,但见程启没抬头,他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只好作罢,跟着沈情一同退出来,拦住沈情。
“沈司直留步。”
他引着沈情走到前厅,好奇问道:“我想知道,沈司直如何查出李甲是杀人凶手的?”
沈情:“……赵大人,哪里不解?”
“你今日所说,如同亲眼见到李甲杀妻,我实在想不通……”
“突破口是薛家后院那堵墙,和墙上的枯枝刺。”沈情放下手中捎给小乔的食盒,讲道,“昨夜从薛府出来,我又在薛家门外绕墙走了三圈,总算是找到了线索——红土泥。”
沈情竖起一根指头,在半空中画了两下:“薛家在昭川码头西,前头隔条街不远,是薛家的面馆。薛家面馆大门所对,是京城的主街,而薛家院子在静街,左右无邻,且少有人走动。”
沈情坐下,手指划过桌案,指尖敲击了两下,说道:“他要杀人,总要出来进去,也总会留下痕迹,而我,就在薛家西墙外的砖缝中,看到了他留下的痕迹,红土泥。赵寺正还记得,三月四日,京城下了场小雨,时候不大,半晌就停。”
“记得。”
“感谢那场春雨。”沈情道,“我刚来京城时,便听人说过,新帝登基那年,京城内所有街道都重新用青石板铺了路,薛家所在的街道也不例外,那条街走的人不多,又因下过于雨,地面上很干净。因此,我很好奇砖缝中的那点红土泥从何而来。沾上泥土的那个位置,几乎和我同高。于是我猜测,这定是一个习武之人,越墙而入时,鞋上的泥土沾在墙上时留下的。”
“这样的泥土,让我想到了小林村李家后院的红土坡。”沈情笑道,“李家旁边的那条小路通向屋后的耕田,路东,则是三人多高的红土坡,我问过村长,红土坡是当年盖屋翻地时堆起来的,那土适合烧瓷,已经卖给外地的一家大户,但大户一直没派人来搬,便先堆在了那处。”
“沈大人是说,你由此推断出,李甲回过小林村,并且又翻墙回到了薛家?”赵寺正若有所思。
“不错。”沈情道,“另外,就是薛家院墙上用来防贼的枯枝刺,刑部的刘大人说过,枯枝刺时间越久,受过的雨水越多,刺就越软。薛家的人告诉我,平日都是李甲负责更换枯枝刺,他们能想起的最近一次的更换,是在一个月前。于是,我朝枯枝刺上扔了几块石子,枯枝刺竟然软了下去,又叫于护院将一截枯枝刺取下,发现它们的早已软若藤蔓,根本不能阻止翻墙人。”
赵寺正频频点头。
沈情接着道:“这之后,我便大概猜出了李甲回小林村的路径。他一定不愿在回村的路上被人撞见,于是走的一定是条僻静人少的路,从薛府出来,不走主街,那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沿昭川码头,从村东的红土坡,翻进自家院子。于是,昨夜,我带着主薄沿昭川码头亲自走了一趟,尽管已过子时,但仍有船夜泊码头,因而昭川码头一直有码头工在,他们见我子时还从码头经过,几乎都在留意我的动作。我便问了码头工,三月初五晚,是否见过有陌生人从这里经过。”
“如何?莫非,李甲被码头工看到了?”
沈情点头:“不错,还真被我问出来了。有码头工说,寅时,他与工友搬运货物时,见一穿灰衣的面生男子蹲在码头推下去一块石头,问他做什么,他也没说话,匆匆离开朝西去了。”
“那,沈大人又是如何知晓,李甲衣袖上的血?”赵寺正追问道,“您今早说,李甲回到院中,见衣袖上有血……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让兵卫到李复屋中,找到了衣服和鞋。”沈情说道,“这个也全靠赵大人提醒,我才能想起。”
“李甲预谋杀妻已久,拿了李复的衣服早早准备着,但他并不是我之前所想完全换了衣裳,而是只把李复的衣服套在了外面,里头穿着他自己的那件灰色短打。回家杀了人,把血衣换给李复后,李甲并没有穿李复的衣服,而是把李复的衣服扔进川中,穿着自己身上的灰衣回了薛家,天亮后,看到了手上残留的血迹,怕被发觉,于是,脱去外衣,打水擦洗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