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成“婚”(出书版)(22)

作者:十万月光

周映满意地“嗯”了一声,脱了鞋袜,一双大脚伸进了热水中。水位升了几寸,木盆重重往下一沉,魏登年手臂一震,险些没有端住,苍白尖瘦的脸憋得通红。

李颐听眉头微微皱紧,绷紧的身体终于忍不住动弹了一下,愤愤之际还想到了一句话——

周映完了。

屋门前的周映狠狠打了个喷嚏,皱眉叫旁边的丫鬟:“水不热了,你们,再打点热水来加在里面。”

旁人不敢耽搁,立刻动身,热水不断往木盆里倒,水位线从周映的小腿肚一直上涨,他还笑嘻嘻地欣赏魏登年的表情。

“魏登年,你个男人就这么点力气?”

“魏登年,手再抬高些。要是洒出来一滴,我让你舔干净。”

“魏登年。”周映缓缓地凑近魏登年,双脚因为他前倾的动作又将木盆踩低了几分,他恶毒地笑起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个名字很好听?”

魏登年抬了抬眼皮。

-2-

周家跟魏家曾是远亲,只是不在三族之内,所以将军府抄家之时他们得以幸免。

买下魏登年这一举动给他们攒了厚德的好名声,但实际上卺朝向来重武轻文,县丞只是文官,曾经风光的将军府和周家这门远亲根本没什么交集,早就被周家人记恨亲戚发迹却不带上他们。

在魏登年十岁的筵席上,周映只远远见过他这个小堂弟,根本都近不得身。这样天差地别的身份让他怀恨在心,所以周府买下魏登年后,他不肯让爹娘给魏登年取什么阿猫阿狗的名字,他就爱叫他魏登年。

魏登年,步步高登,多享年岁。

魏老将军给儿子取这个名字时,还含有对儿子能居高望远的厚望。

可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子,他从前连衣袖都够不到的人物,此刻被他踩在脚下,被周府的所有人看着。魏登年就是给他洗脚的狗!

周映每每瞧见魏登年低眉顺目的样子,逼他干尽脏活的时候,从头到脚都升起一种莫名的快感。

李颐听下凡前曾经特意查看过魏登年的命簿。魏登年生于卺朝最显赫的世家,其父魏迹是镇国将军,皇家靠着魏家才能稳坐江山,故而魏登年一出生便被封了爵位,京都所有的贵族公子都难望其项背。

然而在他十二岁那年,垂帘听政的太后驾崩,皇室权力开始新一轮更替。

魏家风光多年,早就被新皇暗暗忌惮,开始被一步步架空。

魏家满门忠烈,半点异心也无,三十万的兵权说交便交了出去,最后却落得个诛三族的下场。只有年岁尚小的魏登年逃过一劫,被充作奴仆发卖,又被一个远房到不能更远房的亲戚周家买下收养。

可所谓的收养就是被当作下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连着两世都出身富贵的李颐听不会知道,一个下人竟然能被苛待至此。

在这个穿多少都不暖和的冬天,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菜,府里任何一个丫鬟小厮都可以随意打骂,每天他的身上都会出现新的伤口。

她从前以为这个人本性恶劣,所以下凡时还带着将他引回正途的心思;此刻她只想问一句,他到底是怎么活到十八岁的?

李颐听找到魏登年的时候天刚刚擦黑,他坐在距离下人房二十米的梅树下。准确地说是累得走不动了——他干了一天活,连最后一小段进屋的路都走不过去了。

魏登年身上还映着天暮即将收走的最后一缕薄阳,李颐听却觉得他分明被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笼罩着。

明明是最鲜活的年纪,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般没有生气,麻木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着,偶尔有小厮路过,也像是没看到一般,唯一停下的那个只是为了踹他一脚,骂一句“挡路,晦气”。

李颐听抓着馒头的手有些发抖。

所有人都在为他的黑化出力。

这些凡人,为什么会在无冤无仇的人面前,生出这么多无端的恶意?

李颐听想不明白。

她现在只想冲到魏登年面前,狠狠地抱住他,甚至告诉他,你黑化吧,成为魔头也没有关系。

可李颐听舍不得他死。

她只能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来抚平自己杂乱的心绪,然后在又一个小厮经过魏登年的时候快速地从树后走出去,把人撞个满怀,撞出自己怀里的馒头。

不等那个小厮说话,李颐听先粗生粗气地骂起来了:“你这小子长没长眼睛,把我晚饭都撞掉了!晦气,呸!”

小厮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平常他也只敢欺软怕硬地冲魏登年叫嚣,陡然被李颐听的气势唬住,只瞪了这边一眼便匆匆走了。

李颐听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经过,立即蹲下。那一刻,她忽然闻到一缕淡淡的奶香,很浅,像红豆用牛乳红枣给她熬的热饮,十分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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