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难驯(4)

作者:黄豆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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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曳果然是五分钟后准时推开了门。

她垂眸看着坐在床上,刚刚惊醒一般的少年,说:“我要走了。”

陈厌看着她手里没有放下的钥匙,皱眉道:“可是你刚回来。”

那串钥匙响了,像是不详的警钟,琼曳将上面的一把摘下来,放到玄关旁的柜垄上,没有解释什么。

但陈厌懂了,他说:“认真的?”

琼曳点头。她略施薄粉的面容也十分美丽,陈厌喜欢她这样略微疲倦时眉眼间的脆弱和若即若离。

“其实拖得有些久了,”琼曳又说,带了些懊恼,抓了把额头上的乱发,“我的问题。”

陈厌想说“没关系”,下意识地要安抚她的情绪,像随手抚平一件完美织品上的淡淡褶皱。

但他没有,而是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琼曳这才定睛看向他。

她唇下的红痣在没化妆的时候显得特别扎眼,陈厌一时移不开眼睛。

“认真的?”被问者歪歪头,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陈厌“腾”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瞬间挡住了窗外明朗的日光,他有种想伸手抓住眼前女人的冲动,但那种冲动更像是抓住水里的月亮、天上的鸽子,而非抚摸一只温顺的家猫。

琼曳避也不避,任由这个困兽一样的少年钳住自己的手腕,将她拖到跟前,让她仰视他。

“我以为你默许了,我以为你知道,”陈厌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就这样,那这两年算什么呢?琼姐?”

陈厌很少叫她琼姐,从来只在撒娇或玩笑的时候喊上一嘴,这样的称呼在此时被唤起,让琼曳生生皱起了眉头。

她用力挣脱少年的手掌,力道大得让陈厌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你多想了,”琼曳垂下眼,看着手腕上泛起的红痕,“玩玩就好,动感情做什么。”

“我会恨你的。”陈厌眉眼本就漆黑锋利,盯着人的时候平白让人犯怵,此时眼圈泛红,更像一只受伤的疯兽。

但是琼曳不怕,她甚至笑了出来,拍了拍陈厌的脸,那声音很清脆,“想报复我吗?你还嫩了点。”

说完,转头便走,离开了这个他们两人虚度了两年的房间,一步都没有停滞。

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长长的裙摆仿若真的是一条白色的曳尾鱼。

明明是盛夏的下午,陈厌却突然觉得很冷。

他的鼻腔无端充满凌晨空荡街头的露水气息,伴随心里升腾起庞大的慌乱和悲伤,漫无目的地乱撞。

最终也没有找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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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很多选择的动机都源于报复。

陈厌也不例外。

他对于琼曳的恨渗入了太多了爱,远远超过了对那个虚无缥缈的继父的厌恶,抑或是融合了对他的厌恶。

总之,当志愿填报截止日期明晃晃摆在眼前的时候,陈厌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通讯录最底端的号码。

等待声只是原始的”嘟“音,等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

“有事吗。”夏翼不过五十,声音是中年男人的硬朗。

“我要转专业。”陈厌开门见山。

“转到哪?”夏翼语气平淡,仿佛在说的不是跳脱规则的行为,而是吃饭喝水。

“编导。”

电话那头沉默了,然后“嗯”了一声,挂断。

陈厌毫不担心,他知道夏翼肯定会帮他办成这件事,就好像他默许陈厌每个月都把生活费捐去山区一样。

说到底,他还是多少爱过他的母亲,尽管陈厌所恶心的,正是他真的爱过。

但这些对于现在的陈厌来说都不重要。他年轻而炙热的生命,从那条白色曳尾鱼打碎这间玻璃鱼缸的一刻起,就注定要为某句话而活着。

选志愿的页面上,当鼠标点下去的时候,咯哒一声,有种复仇的快感。

他的双科成绩高得离谱,夏翼运作起来不难,录取简直就是囊中取物。

巨大的牌匾,开学到毕业都在这同一个地方,时间形成了闭环,中间经过的许多光阴似乎遁入了虚空。

所以直到毕业的时候,陈厌都觉得自己的高中时代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同一条白色的鱼环绕在水池里,窒息的美丽冲击着他的感官,漆黑的海沟是四方的房间,他再往下坠落就是柔软的床铺、凌乱的被褥。

但每当陈厌真的午夜梦回时,看到网络上那女人的热搜或作品,他都悚然惊觉,梦境是不可能如此真实的。

毕业设计的题目他选择了大海,影片没有任何对白,全程只有一个镜头,他亲自出演。

陈厌在这支深蓝色的短片中饰演一个臆想症患者,他□□上身,为了追逐一个影子跳进大海,不知疲倦地往前游着,海面上有零散的船只,水手们对他视而不见,他躲过一只又一只的船,却被海浪拍回了岸边,紧皱的裤子和海水包裹在他身上,然后放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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