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难驯(16)
但陈厌在这里做了改动,让梁太太直接面对葛薇龙,二者相遇,交错出晦暗的火光。
夕阳西下,阴沉沉的天空下梁太太走下汽车,周身花团锦簇,仆人围绕,葛薇龙则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她。
从梁太太的视角,这女孩着一身素,不着太深的胭脂便能自有一番美感,没有经历过岁月的娇嫩容颜和细长身躯在她眼里,却是一种不能拥有的奢侈。
这里的机位特写琼曳的脸,陈厌要的是她脸上的那种社交礼仪微笑下,虚假的慈祥、隐藏的嫉妒、明晃晃的算计。
远处,琼曳饰演的梁太太停在原地,似乎真的从眼前这曾经热烈爱着陈厌的女孩脸上,看到了自己不曾拥有的青春和勇气,“薇龙,你来了。”她笑着说,笑意遮去了刚刚的惊愕和厌恶。
“姑母安。”许君然轻轻一点头,脸上竟然是专业的微表情演技,完完全全就是警惕生疏的稚□□孩。这让看着大监的陈厌有些惊讶。
反而是琼曳,被她的表演逐渐压了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去对戏。
被一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女孩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本就不好,更何况这还是陈厌的旧爱,夏翼的新欢。世事真是可笑而魔幻。
在一个不经意的台词处,琼曳走了神,犯了低级错误。
当陈厌喊出NG的时候,琼曳顺带道:“我要休息一下。”
“演员休息五分钟,整理一下妆发。”
这短短的第一场戏就拍到几乎天黑,其中原因不外乎琼曳的多次错误。最后还是陈厌将这场戏划了两半,留一半明天傍晚的时候再拍,众人才得到空闲大休一下。
无人的树林深处,琼曳和陈厌同倚在一颗巨大的树前抽烟。
琼曳烦躁地抓抓头发,用力吐出一口烟道:“这就是你对撤资的回击?用一朵这样的路边小花,来恶心我?”
陈厌摇摇头:“我本来只是想靠夏翼拉点别的赞助,毕竟真拍时也不可能靠嘴炮成事。谁知道他送来了许君然。”
夏翼的动机还比较纯粹,捧新欢而已,只是许君然的动机恐怕就不那么单纯了。
其实靠陈厌一个人的关系,也能拉到赞助,戛纳头衔摆在那里,一个张氏集团,也不能够只手遮天。
打出继父这张牌,陈厌其实当时还有一个隐晦的想法,那就是看看琼曳的反应。
在网络上,关于琼曳成名作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穷、经久不衰,不外乎是她十八岁那年靠夏翼上位。
一部《雪夜》,是琼曳演技的开始,也是她的巅峰。
再往后,琼曳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有人说,夏翼后来玩儿腻了琼曳,不再带她拍戏,琼曳没了资源,又没有演技,只能接一接偶像剧的配角。因为长得太漂亮太出挑,所以没过两年又火了一把,被星娱签下,正式转型成了当家流量花旦。
而那一年,正好是琼曳第一次见陈厌的时候。
她当时说:“你爸爸让我来接你。”
陈厌没有怀疑,也没有求证,即便后来在网上看到这些谣言,也只当是夏翼作风不好,牵扯到了琼曳。
因为他当时一度以为,就算是见不得光的、八岁之差的地下恋情,琼曳也是和他认真在谈恋爱的。
但等到好梦破碎那天,他才反应过来,或许琼曳的动机从一开始就不可言说。
陈厌为自己的猜想而恐惧,他不再看那些流言蜚语,因为他怕被证实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陈厌不清楚那样的结局他承不承受得了。
那样的想法像一个梦魇,折磨了陈厌整整五年,让他在每次午夜梦回,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曾决心把这个疑惑葬到心底,但等真正见到琼曳的时候,斜斜的弯钩又狠狠划开他的内心,血肉淋漓之中,陈厌还是没有忍住,把那只生锈的潘多拉魔盒一一拆开。
只是等魔盒拆开的一刹那,蹦出的除了真相,还会有些什么魑魅魍魉呢?
“我还以为她是你请过来的。”琼曳道。
“不是,我还没有那么恶趣味。”陈厌皱眉。
报应一环接着一环,环环相咬,成了一条看不见头尾的衔尾蛇。
“资方塞人,也得是圈内的才能塞进来。怎么,一介同班同学,你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前任报了演员专业?”琼曳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陈厌有些头痛,摆手道:“我和她念大学不在一起,她又不温不火,我怎么知道。”
“不温不火,我看是糊吧,”琼曳的笑里带着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刻薄,“不过看来她是要起飞了,谁不知道圈里傍上了夏导,就等于功成名就……你父亲塞的人,你怎么好拒绝。”
春日晚风吹过两人的额前,蚊虫鸣叫,遥远的跨海大桥上白茫茫一片,是蜉蝣开始蜕壳化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