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纸张上，他的字遒劲漂亮，解题思路干净清晰，字里行间都彰显着柯温哲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优秀。

秦听又看了眼手边自己的卷子，轻轻叹了口气。她把水笔的笔盖合上，想着要不今晚跟教练说一声，早点结束训练回来抄卷子。

毕竟柯温哲的时间，不该是拿来替她做抄作业这种无意义的事。

但到了篮球馆，教练一听她的话，脸拉得比尼斯湖水怪的脖子还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训诫秦听：

“你跟我说你要提早回去抄试卷？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啊？”

教练从球队经理手里抽过她们比赛和训练数据的记录本，将上面记录的数字指给秦听看，磨出老茧的手指在本子上按得大力。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水平吗，你知道我们跟其他篮球队差多少吗？离篮球锦标赛没几天了，别的球队都在拼命训练丝毫不懈怠，你们一个个地倒好，不来的不来，忙着抄作业的抄作业。这场比赛对你真的就那么可有可无吗？”

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声响大得在秦听耳边炸开。

教练明显看起来心情不好，而秦听碰巧撞在了他的枪口上，成了他郁结情绪的一个宣泄口。

可是谁又没有情绪。

秦听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更知道自己跟优秀的篮球运动员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她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彷徨犹豫，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抉择。

“教练你别这么说听听了，你知道听听她妈妈一直想让她退出篮球队，她压力已经很大了。”于霁闻声过来劝。

教练深呼吸了一口气，脾气似乎下去一点，又看了一眼秦听，“你今晚留下来加训，不然就走人好了。”

语气重得像是在逼秦听做抉择。

脑内有根神经很重地滞了一下，突突地让她有落泪的冲动。秦听抿了抿唇，将那点泪意憋下，长睫半敛，她点点头说：“知道了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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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燥的体能训练、传球训练、投篮训练，汗水没有尽头地淌。篮球馆内人渐空，队员和教练都离开，只留手中篮球击地的声响。

空荡又落寞，篮球馆的灯光却昼亮刺眼。

秦听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眯眼抬头看钟，才发现已经不早了。

再不离开，宿舍楼就该熄灯了。她还得回去抄卷子。

秦听抱着篮球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夜晚的寒意从地面侵入，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后，拖着一副疲惫的身子往教室赶。

却没想到这个点了，教室竟然还亮着一盏灯。

秦听有些疑惑地走进教室，入目所及的是一个清瘦的脊背。

教室只有他一人在，万籁俱静里，水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一声声像在抚慰谁不安又脆弱的心脏。

秦听牙齿咬住下唇，传来的一点痛意让她从疲惫倦怠的状态里些微脱离。她朝那人的方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露出一个笑。

她努力笑道：“柯老师，你是在等我回来吗？”

柯温哲攥着笔的手略顿，而后继续在卷子上移动，写下一个又一个洒脱漂亮的字。他没抬头，不紧不慢地答她的话，“说了替你抄作业的。”

一张卷子翻过放在一旁，柯温哲再拿出一本作业本，补充道：“快写完了，还有你的生物作业本。”

秦听闻言愣了愣，柯温哲既然不抬头，那么假笑也就没必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去摩挲桌上柯温哲抄完的卷子，笔迹的温度好像还在上面。有个地方约莫由于水笔出水不顺，秦听指尖蹭上一点墨。

对应的方程式糊掉了，秦听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方程式，也看不懂。

旁边柯温哲不知道她的动作，仍在替她抄作业。他的侧脸清秀俊逸，轮廓线清晰流畅，安安静静替她抄卷子的模样，像是从谁的梦中而来。

墙上时钟的分针转过“12”，如果再过两个小时，灰姑娘会不慎掉落水晶鞋，提着裙摆匆匆离开宴会，回到无人在意的家中继续做灰头土脸的辛德瑞拉。

不过他们是在学校，这里没有舞会也没有公主，只有十点十五的熄灯门禁。

秦听抿了抿唇，提醒柯温哲：“柯老师，快熄灯了。”

“嗯。”

柯温哲应了她一声，但手指的动作未停，只回答道，“你先回寝吧，我会帮你抄完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抄，你别回去迟了。”

柯温哲的声线缓和：“没事的。”

他还说：“答应你了的。”

教室好安静，只有他们两个在，也只有他们所在的位置亮了一盏灯。白炽灯的光落下，肉眼看不见的光子垒成厚厚的重量，让秦听的眼睛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