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共振(162)
“是何姨吧,好久不见。”许妈妈笑着回应,从记忆里翻出一张几乎快变得陌生的脸,与面前的人重合。
“这是你儿子?长得真好,多大了,上高中了吧?”叫何姨的老人笑嘻嘻夸奖,乡里人热情淳朴,不太有距离感。
“过两月就高中毕业了。”许妈妈戳了戳许鹤栖让他叫人,许鹤栖只迷茫地看着许妈妈。
他根本不知道这是谁,老家的亲戚还是朋友?什么辈分、怎么称呼?
“叫奶奶。”许妈妈小声提醒他。
许鹤栖立马扬起笑脸,“奶奶好!”
“你好你好!娃娃真乖。”何姨笑得越发开心,还说道:“你这给家里上完香,来我家吃顿便饭吧。”
许妈妈虽说认识何姨,但这么多年过去,其实跟人家也不熟,不好意思就拒绝了。
闲聊两句之后,便继续往祖坟走去。
*
许妈妈本名叫何念,何家村是她的老家,离N市不远,来回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因为想跟许家那边的人岔开去许家的祭拜时间,便领着许鹤栖先来了自己老家。
许鹤栖一边走一边问:“妈妈,您跟村里的人还熟悉吗?”
许妈妈叹一口气,“其实不怎么熟了,我嫁给你爸之后就一直定居在N市,以前你姥姥姥爷还在的时候,我们逢年过节还回来聚一下,后来你姥姥姥爷走了,我就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提起父母,许妈妈有些难过,何家两位老人走得早,一个因病去世,另一个便因此郁郁而终。
许鹤栖只对他们有零星一点记忆,只记得他们对他很好,很宠他。
以往在城里住着还时不时地能收到他们从乡里送来的东西,土猪肉、土鸡蛋、还有自家种的大米之类的。
说是小孩儿吃了这些东西好。
后来,这些东西突然就没了,然后在他的记忆里就多出来一段白。
他穿着棉麻色的衣裳,带着白色的帽子,白色的挂清随着风飘啊飘,他在喧闹的唢呐声和哭声中,磕下一个又一个头,那时他尚且不懂什么是死亡。
只听说以后再也见不到疼他的姥姥姥爷,便挂了满脸的泪。妈妈很长一段时间也总是闷闷不乐。
“以后每年我陪您回来看看姥姥姥爷。”许鹤栖挽着妈妈的手说道。
他已经长大,懂得什么是死亡,并在一年前再次经历。
他明白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可生活还在继续,并不为谁的离去而停止,活着的人只能带着怀念继续前进,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更何况只要心中还记得他们,他们就永远活着,人真正的死亡是在最后一个人也忘记自己那刻。
“好,你好好长大,姥姥姥爷看见了也高兴。”许妈妈收拾好心情,带着笑意地说道。
她同样也明白,一昧的伤感并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好好地活着,便是对死去的亲人最好的礼物。
纸钱燃烧后的灰烬在春风里挥舞,死亡与新生在同一片天空底下。
他们的祭拜并不隆重,烧了纸钱摆上一些水果、香烛后,许鹤栖与妈妈跪在坟前磕头凝视,心里说着想说的话。
因为忙着回许家那边祭拜,他们也没法多做停留,没等多久,便离开了。
走到村头,来时遇到的那位何姨正抱着一坛子东西,佝偻着身子,似乎是在等他们。
“奶奶好啊,怎么在这儿?”许鹤栖笑眯眯地率先打招呼。
何姨又笑着说了句:“娃娃好乖!”然后把手中捧着的坛子往许妈妈怀里送了送。
“何姨,您这是……”许妈妈不知道是什么,以为是老人家送她的东西,有点不好意思接。
她回来得匆忙,也没带礼品来看望这些叔叔阿姨,怎么好接别人的礼。
“拿着吧,这也不是我给你的。”老人家的笑容不变,依旧乐呵呵的,“你也知道我家从祖上就是做酿酒营生的,传到我这辈还勉强能糊口,就继续做下去了。”
“这坛酒叫状元红,是娃娃出生那年,你父亲跟你丈夫来我家买的,买了之后就埋在我家院子里,说是等娃娃长大了再来取,可惜了……”
可惜两人都没等到许鹤栖真正长大那一天。
“我年纪大了,不怎么记事,要不是今天碰见你,还把这事忘了呢。”何姨继续说道,顺便把酒坛子塞到了许妈妈的怀里,坛子被清理得很干净。
“今天你刚好回来,我就想着把这坛酒交给你,免得再忘了,我们做生意讲究诚信嘞。”她语气中有几分得意。
许妈妈接过酒坛,沉甸甸的重量让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以防落下打碎了。
她眼里闪动着光,嘴角瘪了瘪,最后没说什么,只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