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60)
燕宁急急两步上来扶他,南宫怀瑾却退后了一步,勉力靠自己支撑着,“臣今日之所以要用这种手段带王上来此,实是有些话不得不说给王上听,不可,”他深呼吸了一下,“不可给外人知道。”
燕宁不明就里,只能顺着他的话头应下。
南宫怀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徐徐淌下两行泪水,“王上,是我害了您。”说着,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燕宁不敢受礼,大惊之下也膝行着靠近他,只是看他这样伤心,实在是手足无措。
“是我蒙昧,诳语自称知仙佛,误导了王上。”南宫怀瑾哽咽地抽了抽鼻子,“王上还记得我曾说郗国的转机需得上山求来吗?”
燕宁更是一头雾水了。
“我其实,从未相信过你能成功。”南宫怀瑾勉强笑了笑,“毕竟就算真有仙佛也不是凡人几下叩拜就能求来的,成仙得道的人又怎么会去管凡间的事呢?我这样说,只是受了王后的旨意,想让你无功而返,从而背负一个不诚失德的罪名,或废或立都容易些。”
燕宁垂了垂眼,心中并没有怪责的意思。
“可你却将秦鸿风带回了宫。我那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只以为你是被民间术士骗了,又或者找了个人来冒名顶替。想他就算真有法术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只是后来你那么信任他,他也的确步步为营,扶持着你,帮了你许多。我才留了心,又推算了一次,却得了一个自相矛盾的结果,似乎生死存亡都在此人一念之间。”
“我眼看着郗国国运渐衰,越来越想不通。如果我第一次算的是对的,那为什么郗国没能改运,终至亡国呢?而如果他真是命定之人,他这样尽心竭力地辅佐,为什么没能带出一点生机,反而使岁星愈加黯淡?”
南宫怀瑾说到这里,目光逐渐变得坚硬冰冷,“我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既然他是关键,那么他如果不是生机,就只能是灾殃。仙凡路迥,纵使服气炼形、厚培根行,都要历五百年一大劫,方可超脱阳神。秦鸿风虽然有法术万端,可他毕竟是凡人,虽闻至道,未证菩提,只差最后一步,该有多不甘?如果是欠缺这么一点功劳,那还有什么比辅助明君统一四方,破诸国鼎立局面,免天下百姓战乱之苦的功劳更大呢?”
“昔年有武王伐纣,封365位正神,今日他秦鸿风,也将我们做了他登天梯下的一块踏脚石,亏陛下还如此信任他,却不知他是藏了虎狼之心。
“就说殷郗联姻,这本是好事,但那殷娆乃长阳王的独女,长阳王与殷王乃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素来不睦,将他的独女送去联姻,殷王本就是存了折辱打压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会逼得长阳王举兵谋反,导致殷国内乱,狄国乘虚而入。表面上似乎解决了郗国的内患,可得利的还是狄国,正是这次吞并,使它统一了北方,从此虎视眈眈南部的疆域,野心不可遏制。”
南宫怀瑾越说越悲戚,见燕宁仍是犹豫的样子,不禁上前抓紧了他的衣服,“王上还记得吗?都传狄国有一位国师,神通广大,多智近妖,破了虎门关天堑,一战坑杀十万将士,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却十分神秘,除了狄王,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陛下自焚于大殿,未能看到此人,可城破之日,我被缚上登天台,站在狄王身侧的人,不是秦鸿风还能是谁?不光是我,还有好多人也看到了,章阁老气得手指苍天,痛斥苍天无眼,当场吐血而亡。”
“便是这种人,怎么配成仙?我死后有怨气,徘徊人间,后被阴吏缚住锁入地府。我前日被他从地府唤出,只以为是天道昭彰,给了我机会,亲手诛杀此人。却万万没想到王上仍会与他一道,还被他所欺瞒。我设下这魇,既是为了让王上不要再被这人蒙蔽,也是为了合众人之力,为王上杀了这贼人,哪怕是拼的玉石俱焚也值得了。”南宫怀瑾惨笑了笑,“只可惜功亏一篑,我还是没有成功。”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为什么迟迟未能功德圆满,又用了什么方法,功力大进,已近妖邪。但他诡计多端,薄情寡性,满城百姓都葬送于他手,我别无所求,只求王上能看清楚此人的真面目,不要再受他欺骗。”他说到动情处,不禁涕泗横流,手掐着燕宁的胳膊,埋下头,浑身战栗不止,牵动了伤口,血流得更加快。
燕宁听得手足冰冷,心中一直怀疑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释,却是重锤落地,将一切都砸得四分五裂。
他僵硬着,迟迟难发一语。
却听得殿外传来擂鼓般的巨响,刹那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天空黑云压境,遮得密不透光,残破的门窗撞击着木框发出哗啦啦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