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254)
裴玄思不紧不慢,目光饶有兴味的望着屋后那几株高大的枯树,上面落光了叶子的枝杈越过院墙伸向天空,横在那轮将圆的月上,莫名像把它切割的支离破碎。
“若想奉还正朔,要除去的,一是当今圣上和太子,二就是潞王一脉。如今宫里对潞王府已经起了猜忌,只须再加把火,说不准不必咱们动手,就能将它连根拔起。”
窗边的人像是不以为然:“这个老朽当然明白,可这把火怎么加?裴公子有了潞王谋反的铁证,还是像上次似的,让老朽和手下兄弟再拼着性命去‘栽赃’一回?”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裴玄思向前靠了半步,贴近左边那扇木牖:“潞王府与北方的猃戎人早有勾连,我已在北境边镇安排了人,一两战过后,那帮胡虏必然坐不住了,潞王府更不会坐视不理,那时候便精彩了。”
窗边的人恍然大悟:“只要咱们拿到潞王府里通外敌的证据,这条罪状便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正是如此。”
裴玄思高深莫测的一笑:“关内关外传递信息,刺探虚实的事,前辈自然当仁不让,只要罪证到手,剩下的便交给我了,京里这边包保更加精彩。”
第63章 夜来雨 杀裴玄思,夺他所爱
夜半三更, 风越来越大,一阵阵从江面上席卷而来,将整座岛上到处都是鬼哭狼嚎似的呼啸。
东阳书院的厢舍远离水道, 又在屏障似的山崖背后,风势几乎全被挡在了外面。
月光清淡, 照着那几溜静悄悄的联排平房, 半透的高丽纸映着树影摇颤,老旧的窗扇磕碰出轻响, 倒像是哄人入眠的节拍。
床榻上人影翻动,辗转反侧停不下来, 用棉衣抱住头脸, 整个人埋进被窝里, 似乎怎么也没法耳根清净。
又过了半晌,他终于忍不得了,把外氅往身随便一裹, 起身点起灯, 坐到书案前, 铺开纸笺, 研好墨, 略略酝酿了下, 便落笔如飞。
身后“哐”的一响, 窗子应声而开,寒意立时随风涌了进来。
肖缙云背心悚然一震,还没等回头,两道人影就蹿了进来,左右站在他旁边。
“你们两个是勾魂无常么,别再死盯着我了成不成!”
他沉沉叹了口气, 怫然不悦地捶着案子。
那两人全然不理会他如何发脾气,其中一个目光垂向书案,瞟着纸笺上那行尚未写完的字,眉头立时凝成了疙瘩。
“自请退学……好端端的,世子这又是闹什么?如今这局面,京畿一带既安全又能避开耳目的地方,除了这岛上的东阳书院,还能有哪里?”
“与我何干!”
肖缙云忿声怒吼,把手中的笔狠狠摔在地上,起身坐到床榻上:“反正这回堂考我也没上榜,已经归入末流,下个月若还是这样,照规矩便要被裁汰,与其到时候叫人赶出去,还不如自动退学,给自己留几分颜面,要你们多管闲事么!”
左边那人眉头蹙得更紧:“隔墙有耳,世子莫要高声。”
“怕什么,你们不是有本事么?就算让人听见了,也尽可以带着我跑,正好离开这里,要不然你们索性把我丢下,自己走了也成。”
肖缙云“哼”声不屑,破罐破摔似的往榻上一躺。
“世子不在乎,难道也丝毫不顾及有养育之恩的肖寺卿如何自处么?”
头顶的声音洪钟似的撞在心坎上。
肖缙云浑身一震,脸上的不耐和愤懑颓然消散,愣愣地望着房顶孤悬的横梁,默然没了声气。
两人见他老实下来了,互相递了个眼色,这回换作右边那人走上前。
“世子尽管放心,秦山长正是咱们自己人,不管什么规矩也断然不会真用上,这回不过是督导世子用心习学,将来做个有道明君而已,不必过分放在心上。”
另一人接口跟着帮腔:“是啊,眼下才是月初,下次考堂要到年关之前,以世子真实才学,只要修心静气,抛出杂念,不说拔得头筹,占个三甲的位子还是稳稳的。”
肖缙云躺在榻上瞥着那两个一刻不肯放松,仿佛怕他随时飞走的人:“见天里对着你们二位,除了上课,连人都见不得,还不够我修心静气,抛出杂念?”
他说着反话“呵”笑,随即扭过头去:“想叫我安心听你们的也行,除非……你们现在告诉我姜家娘子的下落。”
这话一出口,对面两人立时沉了脸。
“世子怎么又提这个,大事未成,却沉溺女色,这是大忌……”
其中一人忍不住正色规劝,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暗中拉住。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只要不因小失大,就没什么了不得,何况姜太傅的千金乃是倾国倾城的人间绝色,谁见了都难以忘怀,世子念念记在心里也是人之常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