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235)
这话终于让秦阙脸上微露怔迟,沉吟道:“这倒还有两分道理,可城中耳目更多,如何能保证万无一失?”
“这个,玄思自然会安排妥当,阁下不必担心。”
裴玄思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眸光蓦然神秘起来:“另外还有件要紧事,想同阁下商议。”
听这话头转的极不寻常,秦阙望着他暗暗起疑。
“阁下应该知道,当年的故太子殿下仍有血脉留在世上,如今就是东阳书院里的士子吧?”
裴玄思话音未落,秦阙的脸色已然变了,身子一沉,从木栏上落下来,颇为意外地睨着他:“原来……裴小郎君也立誓为故太子殿下恪尽臣节了?老夫还真是没想到。”
“说到与本朝的仇怨,没有人比我更深,何况当今圣上的皇位来路不正,早就非议不断,加上官府糜烂,民不聊生,改朝换代,另立明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裴玄思边说边走近,语声也有意无意地压低:“所以,阁下与我其实是在一条船上,那就更该同舟共济才对。玄思以为,阁下目前的心力应该放在那个叫肖缙云的士子身上,若再分心,难免多顾不暇,所以……看顾阿漓的事,就交由我来做,如此最为稳妥。”
这哪里是商量,自己分明早已经安排好了,还带着几分趁势挟制的意味,不容人不照办。
“照你这般说,老夫是不能不答应了?”
秦阙双眸在眼眶中转了个来回,呵声道:“你这城府之深,可一点都不像裴太尉当年……也罢,就暂且让阿漓留在你这里。”
裴玄思扬起唇角,躬身行礼:“多谢义父成全,玄思定不负所托。”
秦阙面色肃然一沉:“免了,老夫只说暂时,并没有认可你的意思,想浑水摸鱼,老夫可还没糊涂呢。想跟着阿漓一起这么叫,等你用三书六礼重新把她迎娶回家再说吧。”
说着,脚下一纵,轻飘飘地落在露台外的院墙上,又回头冷哼:“不要太得意,倘若让我知道阿漓受了什么委屈,将来一样一样都会报在你身上!”
裴玄思对这样的威胁根本不以为然,收了礼数,目送他越下高墙,越上对面的屋脊,唇角的笑愈发快意。
他没有多呆一刻,在那背影翻腾着遁入夜色中的时候,也漫窗回到了卧房中。
风兀自还是不小。
他顺手掩了窗,扣上销子,坐到拔步床边。
躺在被中的人还维持着原来的睡姿,跟他出去时一模一样。
此刻阖眸淡眉,鼻息均匀,浅红的樱唇微微上翘,恬静中又透着动人的可爱。
裴玄思凝眸停驻在那张娇俏的睡脸上,竟然看不够。
只是匆匆一会儿的工夫,于他而言,就像又受了经年累月的煎熬,再见便如隔三秋,百感交集。
他不想再失去她,哪怕只是一时瞧不见,也足以掏空他的心。
不过现在好了,她会留在这里,依旧作为他的妻子,裴家的长孙媳,谁也干涉不了,也改变不了。
至少裴玄思是这么想的。
他展颜而笑,俯身朝那微翘的小嘴上吻去。
蜻蜓点水的温软触觉从唇间漫散开,激起无数涟漪,在心头荡漾。
裴玄思只觉心驰迷醉,忍不住又吻了几下。
抬头的一霎,陡然发现她本来苍白的双颊也飞起两片红来,犹如新搽了淡淡的胭脂,仿佛睡梦中也含羞不胜。
他拿指背轻蹭着那片嫣然的红,感触着肌肤的温热,竟笑得合不上嘴。
夜还未尽,但他没有再躺下,就这么坐在一旁陪伴着她,直到天色泛白,融融的日光烘映在窗棂间的高丽纸上。
时辰差不多了,已经能瞧出她那双阖拢的眼皮在促促地轻颤。
这是人快醒来的征兆。
或许再过片刻,或许就在下一瞬,但总归不会太长了。
所以,他也不能再久留,免得一开始就让她难过。
裴玄思最后在那秀挺的额头上印了个吻,替她掖好被褥,起身穿上袍服,出门刚到楼下,就看老家院候在梯口处,一见他神清气爽,脸上带笑的走下来,赶忙迎过去。
“公子歇的可好,呃……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少夫人还没醒,谁也不许去打扰,从前的习惯你该还没忘,稍时府里再细说一遍,三茶六饭该放什么,该忌什么,都不准出岔子。”
老家院跟在旁边,心想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其实不必格外叮咛,正呵腰答应,却见他忽然停了步子,撇头回眼。
“等会先把人都叫齐了,吩咐下去,以后但凡我不在家,中院所有的门都要落锁,各处都要长眼专门盯着,除了留几个嘴严,手脚也利索的在这伺候外,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来。记住,无论少夫人说什么,都不许开门放行,就是闹得再厉害,也推说等我回来,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