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233)
他也针刺似的一顿,停手垂望着那道扎眼的血痕。
伤不是他做下的恶,但一切都因他而起。
假如没有那些原本毫不相干的牵扯,又甚至当年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执念铸成大错,她就不会无端受那么多委屈,如今两人应该正相亲相爱,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归根结底,他不光没有护好她,还背弃了她。
裴玄思怔愣在那里,脑中思潮汹涌,徐回漫溯。
记不起具体是什么年月,但应该是在那场变故前不久。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个满腔热血耐不住性子的少年,总想着有朝一日能领兵出征,建功立业。
虽说抱负远大,可在年岁和本事面前不过是句空话。
因此也只能在家里舞刀弄枪,靠沙盘、阵图聊以慰藉,而最盼得就是能有一身铠甲披挂。
只可惜祖传的战甲都太大,所以他连这点期望也无从满足,自然把牢骚挂在嘴边,没曾想就被她记在了心里,回家之后就找来图样,竟耗了整月的工夫,一针一线给他缝了件似模似样的布面甲。
依稀还记得她将这份礼物捧到面前时,自己是何等的欣喜若狂,急不可待地穿上身看。
很快,他就发现了浸染在布料里的血迹,赶忙硬拉着她的手看,只见左手那几根指头都肿得发红,像小水萝卜似的,上面一个个戳伤的针眼清晰可见……
她对他的爱,那时便已深如江海,哪怕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都足以让她竭尽心力,无怨无悔。
而从前,他总将这份深情视作理所应当,甚至存心利用,当成发泄怨恨的工具,快意地看她承受煎熬,终于亲手让那颗滚烫的心变得冷若寒冰。
如今,他还有希望让它暖起来吗?
不知不觉,手里的棉巾已经半凉。
裴玄思把它丢回水盆里,起身取来伤药,拿棉纱蘸了,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道血痕上。
尽管下手又轻又缓,可还是激起了比刚才更深的刺痛。
她双眉又颦蹙起来,鼻中发出呻吟似的轻哼。
“不怕,不怕,忍一下就过去了。”
他柔声安慰,另一只手拿指背摩挲着她的侧颊,像是还嫌不够,索性俯下头,在她润如白玉的额角上轻吻。
这样的安抚真就叫她静了下来,不再痛哼,鼻息重又变得均匀。
裴玄思依旧托着她的侧颊,拇指在秀弯的眉上抚弄,直到将皱起的眉心抚平,那张小脸又恢复了安然平和的俏丽才停手。
上完伤药,搁在一边,看铜盆里的水凉了,于是去外面添了热的回来。
他扯松她腰间的系带,撩开中衣,露出那件胭红的主腰。
亵衣遮覆下的身段纤美婀娜,是那晚头脑昏沉,浑浑噩噩时不曾细看过的,一时间竟挪不开眼。
他微怔了怔神,伸手摸到最下面的金纽,略显生涩地解开。
隔着薄薄的一层细绸,能觉出温软的腰腹随着吐息上下起伏,一动一动地蹭着他的指尖,轻撞出荡人心魄的触觉。
裴玄思蓦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了紧促感,手颤颤地竟然失了准头,不过区区几颗纽扣而已,居然解了半晌。
终于一路向上,摸到峰峦起伏间最后的那颗,却也绷得最紧。
他稍稍用力,朝中间一逗,金纽脱开羁绊,那条主腰也顺势向两边袒开。
裴玄思只觉心突得一蹦,随即鼓点似的越跳越凶,竟抑制不住。
他缓着神长吁了口气,克制住欲念,在铜盆里浸湿了棉巾,帮她上上下下仔细擦拭了身子,又把衣服原样穿好。
照理,这样就算是安顿完了。
裴玄思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自己也脱了公服,只穿一袭中单,简单洗了手脸,然后吹熄灯火,倚着软囊躺到榻上,把姜漓揽进臂弯里,让她头枕着自己的胸口,两个人紧紧偎依在一起。
这样子就像夫妻相拥安寝,又像是缠绵之后的温存回味,不论怎样,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万籁俱寂,风声也出奇的徐缓轻柔。
怀中搂着温软的娇躯,耳畔听着恬淡的鼻息,裴玄思却睡不着,索性又睁开了眼,看着怀抱中的人。
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跟心爱的人一同沉浸在这种安然闲静的时光中更快乐的。
可惜现下只是他一厢情愿,算不得与她共享。
况且,即便是这样的悠闲,也像是偷捡来的,只能浅尝辄止,根本不敢去细细品味,就像他不敢想象此刻身边的人突然醒来,会是什么结局。
其实,他很怕她再伤心,却忍不住还要这样,哪怕只是片刻时光,也愿意倾尽所有来交换。
但他心里依然存着盼望,盼着能重新两情相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