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196)
这听着的确像是实话,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却分明不像什么念头都没有。
姜漓没想到一意为裴玄思疏通打点,还会惹出这种事来,想想也是恼人。
她已经有些厌了,无意再多说什么,正色回了两句场面话。
肖缙云赶紧谢过,眼神却恋恋不舍,告辞转身的时候,没留神鞋底一滑摔倒在地上,书箱里的东西又散了出来,有本书正好落在脚边。
姜漓有意无意垂了一眼,只见那封皮上的书名赫然竟是《十香云萝记》。
“哎呀,在下出丑,惹娘子见笑。”
肖缙云见她盯着脚边的书,眸色不善,刚淡下来的脸色,立时又红得犯紫,赶忙俯身拾起来。
“这……这是本神怪志略,嗯,里面讲些上古传说,山川异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姜漓蹙起眉,这书她虽然没见过,但凭着名字就能猜出是关于男女风月之事的东西。
好端端的一个读书人,心思居然半点也不清净,年岁不大就学起坏来了。
想想其父,虽说是势利了些,但对儿子却是竭尽所能的扶助,如今这样,真枉费了一番苦心。
眼见他慌不迭地把书藏进箱子里,忍不住劝道:“东阳书院让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规矩之严自然也不是寻常地方能比的,肖公子就算刚来,刻在先师殿里的训条总是看过的。既然要在这里习学,此类……不宜的闲书还是小心收好为妙,若像这样被人轻易瞧见了,只怕会辜负了令尊的期望。”
肖缙云脸色窘得更红,望她的目光似乎又透着委屈,张了张嘴,终于没再说什么,又行了一礼,怏怏地转身去了。
“嘻嘻,都说书呆子书呆子,这人果然傻得可以。”
看他走远,迎儿忍不住抿嘴笑出来。
姜漓正没好气,拿眼横着她埋怨:“都是你,没来由地瞎叫什么,我刚才若是真喊了,还不羞死人?”
“那怕什么,要不是奴婢那一嗓子,这书呆子还没准儿藏到什么时候呢。”
迎儿不以为意,掩口道:“这书院里的年轻俊俏的少年郎倒是不少,将来要是做了官,不准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了,娘子不妨留点心,看看有没有入眼的。”
三句话不到,调儿就变了味。
姜漓被她气得直翻白眼,捶了一拳,啐道:“你这丫头怎么老往这上面琢磨?我看是发痴发昏头了,干脆哪天知会张怀一声,叫他把你接回去得了。”
两人闹了一阵,穿好鞋袜回到暂住的院子。
想起刚才被肖缙云窥视,姜漓总觉惴惴地定不下来,心想索性去找义父安排,不声不响换个住处,既顾全了面子,又免了烦恼。
她留迎儿在房里收拾,自己转去后山那座静斋。
往常这个时辰,秦阙都是雷打不动在房里修心静坐,可等她到时,静室里却没有人,问了仆厮才知道老早就去学宫恭迎圣旨了。
姜漓没赶上时候,心里不免有些闷,多嘴问了句:“知道是什么旨意么?”
那仆厮摇头想了想:“没听仔细,好像说是让东宫六率的什么薛大将军,来教授咱们书院的士子御、射之艺,看那意思怕是要呆一段日子了。”
九月晚秋。
重阳当日,天该亮时竟没见到太阳。
头天夜里大风骤起,漫天卷地,刮得鬼哭狼嚎,整座京城像要被吹翻了个儿,到这会子也没停。
意头像是不大好。
但裴府上下依旧张灯结彩的忙碌着,离宅子足有三里远就摆下幕次、香案,一见朝廷的宣旨的队伍来到,立刻放响鞭炮,礼乐齐鸣,阖府上下一起出来迎接。
裴老太君由婢女扶着走在最前面,迎着一众礼官跪拜,然后便有宫里的内侍当众宣读赐奉诰命夫人的旨意。
御赏的花红表里抬进府宅,回到内堂焚香致敬,换上大衫霞帔,翠玉翟冠,浑身上下的真红纻丝,五彩云绣,那股子富贵劲儿顿时就彰显出来了。
裴老太君不由喜极而泣,活了六十几年,福没多享,罪没少受,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着了,没曾想黄土埋到脖子的年纪,居然还能重新再当回命妇。
她对着镜子照来照去,里面的人依旧还能端出四平八稳的架势,可惜容颜已老,有点不成样子了,未免美中不足,感慨之下,不禁哭得更厉害了。
刘攸宁在边上帮着抹泪劝慰,目光却片刻也没离开过那身华贵的冠服。
裴老太君好不容易止住哭腔,瞥见她眼里藏都藏不住的艳羡,转笑道:“傻丫头,你嫁给思儿以后,等他官做大了,为朝廷立下功劳,不早晚都能穿上这身衣裳?”
“还说呢,表兄他理都不理我,每日都住在军衙里,连见一面都难,更别说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