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194)
姜漓半嗔半笑,拿指头在她脑门上轻轻杵了一下。
“天地良心,奴婢要是胡说,来世就叫我做个大王八,那边是真的有海……唉呀,娘子快随我来吧!”
迎儿不由分说,拉起她就往急吼吼地往楼下跑。
这信誓旦旦的架势,让姜漓不禁心生狐疑。
按说,这丫头虽然偶尔有些鬼主意,但自己都绷不住半晌工夫,像这么笃定不肯改口,还是头一回,莫非真有什么蹊跷?
姜漓此时也起了好奇之心,跟着她奔下楼,从院墙外的小路转进一片长得老高的牡荆树林。
约摸百十步远,刚一出林子,眼前便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碧水蓝天,在薄雾掩映下茫茫无际,岸边开阔平坦,滩涂上黄沙如金,浪潮澎湃,正一层赶着一层涌上来。
“娘子看这里像不像海,我可没拿瞎话唬人吧?”
迎儿松开她的手,自己耐不住径直跑上沙滩,兴奋地蹦跳着。
“娘子没看过海吧,我几岁大的时候常在家乡的海边玩,那风光简直就跟这里一模一样。”
姜漓当然没见过,自小生长在京里,只能在书籍画纸上略略窥见些许端倪,借此聊以想象罢了。
此后嫁到颍川,再又回来,这辈子好像就是兜转了一个圈,没经过多少快乐,也没见过多少美好,就连这近在咫尺的景致都险些错过。
细想之下,还真是有点可笑。
没有多想什么,她也迈开步子,走上那片滩涂。
脚下踩着松软的细沙,日头烘烘地晒着后背,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如火的夏日,连那点凄然冷清的念头都被暖开了。
姜漓抻开手臂,舒展着筋骨,天光刺眼,引得人犯起懒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
旁边不远处忽然“嘻”的一声笑。
她舒臂挺腰的姿势一顿,半张着嘴的模样也僵在那里,转眸就看迎儿偷瞄着自己,正捂嘴忍俊难禁。
或许现在这样子才更加滑稽,迎儿“噗嗤”一下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个坏丫头,敢取笑我……看不我撕了你的嘴。”
她羞红了耳根子,顿足作势要打,迎儿见状,拔腿就跑,却还绷不住劲儿,嘻嘻哈哈地笑个没完。
姜漓越想越羞,追着她不放,借着那股子气性,渐渐愈赶愈近,终于将她捉住。
“娘子,哈……娘子慈悲……奴婢不敢了,哈哈……”
迎儿抱着脑袋求饶,笑声却兀自停不住。
“活该,谁叫你使坏。”
姜漓虚着拳头捶了两下出气,见她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不经意间竟也被逗乐了。
两人一个假意气恼,一个佯装讨饶,互相看着看着,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整片沙滩上都回荡着银铃般的嬉闹声。
好半晌,迎儿终于定住气,呼哧带响的连声喘息:“娘子,可算又……见你笑了,你就得这样,才……才最好看。”
姜漓一愕,方才醒悟这番折腾只是为了引她开怀欢畅一下,而自己竟然没有瞧出来。
似乎经过昨晚和裴玄思的那番纠缠之后,她的心莫名又被搅乱了。
不过,这份心思,确是叫人感念。
她长长叹了口气,再抬头时,迎面是晴空万里,一片净澄澄的天。
清新的“海”风,带着淡淡的水涩渗入鼻间,竟是沁人心脾,说不出的惬意。
潮水涌上来,淹没了脚面,又浸湿了裙摆,伏贴在小腿上,透衬出纤骨玉胫……
姜漓怔了下神,索性把鞋袜都脱了,放在后面干燥的沙堆上,裙摆也卷起来,双手轻提,迎着“海”浪走过去。
澄净清透的“海”水带着微温融融的漫过脚踝,白腻纤巧的莲足轻踏着细软的沙,就像踩在锦缎布帛上,说不出的舒适。
“娘子,你怎么了?”
迎儿赶忙追过来扶住她,竟是满眼恐慌。
姜漓知道她看自己闷声不吭的往江水深处走,会错了意,含笑在她手上拍了拍:“傻丫头,我这会子心里舒坦着呢,就是想离近些看这‘海’。”
迎儿却不信似的拉着不撒手,忽然眼一亮:“娘子,我们家乡有个习俗,但凡是有什么心愿,就对着海喊出来,让海神娘娘听到了,就能如愿。我当年父母双亡,许愿说能有个好人家收留,再不受苦,如今不就成了么?”
姜漓不知她是当面编的,还是真有其事,心里并不信,却笑了笑问:“那我许什么愿?”
“这还不简单?你听我的,稍时跟着说一遍就成。”
迎儿深吸一口气,扯开喉咙喊道:“海神娘娘,姜漓立誓要跟裴玄思那个坏蛋一刀两断,从此永不相见——”
姜漓被这副嗓门震得耳边嗡嗡直响,人也有些懵。